嚴府,
嚴成錦走進院子便看向何能:「我爹呢?」
辭官後,老爹在府中修撰良鄉藏書閣的典籍,閒不下來,期盼著朝廷重新啟用。
「老爺在修撰兵書呢。」
嚴成錦來到書房中,見房管事磨墨,老爹正在寫嚴恪松傳,描繪他的邊陲生涯。
李清娥小聲道:「公公心有鬱結,這幾日也茶飯不思。」
「唉。」
說話間,嚴恪松又重嘆了一口氣,宛如無人般繼續寫字。
文官好名聲,若是清白致仕,心情自然舒暢。
但他卻是因降罪致仕,心中鬱鬱不樂,猶如當年程敏政致仕。
「為父並非想當官,只是這樣致仕,實在有辱氣節。」
近日朝中無戰事,不好請乞重用。
嚴成錦仔細想了想,從袖口中抽出一沓手稿:「爹先出本書吧。」
晃眼半月過去,
朱厚照在奉天殿說的盛世大餅,被文吏傳至各衙門。
言官們沒有多少反應。
當太子時,朱厚照說的話就不能信,就算當了天子,也只能信兩成。
單憑黃冊人口和國庫歲入增添一倍,就不可能達到。
如今天下該整飭的地方,皆已整飭了。
實在想不出來,如何治國才會有那樣的盛世。
大清早,兵部。
張敷華剛邁進值房的大門,身後的文吏沖了進來,撞到他官袍上。
哎呦一聲痛呼,張敷華轉過頭來,叱責:「何事?」
文吏哆哆嗦嗦:「張大人,東南閩地大帽山也有人起兵了,張時旺、劉隆和李四仔等人聚眾稱王,他說…您還是看疏奏吧。」
張敷華面色凝重。
朱厚照當個皇帝,怎麼這麼多人造反?
看到疏奏上那一行字,張敷華深吸一口涼氣,如果是真的,朝中必定大亂。
「消息也送去內閣了?」
「是!嚴大人在內閣,應該看到御史疏奏了。」
內閣值房,還沒上朝,嚴成錦整理官衣,準備去左右掖門排隊,卻看見鄭乾送急奏進來。
「何事?」
「大人,東南閩地有人起兵。」
劉健和李東陽幾人面如土色。
又有人起兵!
嚴成錦心中頗為淡定,正德年間很多人造反,但都被朱厚照平定了。
這廝廟號武宗與此有一定的關係。
「諸公看看這起兵的緣由!」
劉健三人聞言,目光紛紛往下移動,看見起兵的緣由時,心頭驟然一驚。
太子朱厚照乃是弘治皇帝與宮女所生……
嚴成錦一臉恍惚,此事若在朝堂上提,必會引起軒然大波,後宮也不會安寧。
謝遷看向劉健,問:「劉公,這封疏奏可要留中?」
若是口頭稟報,陛下看不見疏奏里的內容。
「先去奉天殿吧。」
片刻後,奉天殿中。
太上皇弘治看完急奏後,愣是心如古井,此刻也隱隱生氣。
張時旺、劉隆和李四仔等四人在大帽山起兵六萬。
已經攻占了閩西、贛南和粵東等地,令太上皇弘治無法原諒的是,此人起兵的緣由。
朱厚照認真閱讀完疏奏:「父皇,兒臣真是你與宮女所生嗎?」
大殿中一片死寂。
蕭敬死死捏著雲展,不能緊張,不能失儀。
可感受到太上皇的怒意,就忍不住雙腿打顫。
李東陽幾人也注視著弘治皇帝,神情凝重,沒有起居官記錄,此事只有陛下知道真相。
嚴成錦也想知道弘治皇帝有沒有劈腿。
畢竟,這也是後世史學家探討的問題。
太上皇弘治咬著牙齒:「寡人沒有臨幸過宮女,這些賊子為了謀逆,竟造謠污衊寡人的清名!」
朱厚照見太上皇氣急敗壞的樣子,信了幾分。
嚴成錦道:「此時,應該速速派人平叛,以免叛軍將消息擴大。」
大臣們頷首點頭。
朱厚照面色認真起來,抬頭看向太上皇:「兒臣以為,當重新啟用嚴師傅,前往東南平定此事。」
大理寺卿韓福道:「宣宗皇帝規定,罷黜致仕的官員不能留京,此乃祖制,臣懇請陛下守制。」
宣宗朱瞻基規定,但凡是罷黜和致仕的官員,不能留在京城。
若執行此例,嚴恪松就要回江南老家。
「朕意已定,不必多言了,啟用嚴師傅為兵部左侍郎,出兵閩地。」朱厚照喜滋滋地道。
韓福看向太上皇,只見太上皇弘治微微點頭。
再看向內閣和六部諸公,竟也不多言。
「臣替家父,謝過陛下。」
劉健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傢伙。
……
南昌,寧王府邸。
馬車上,朱宸濠與婁妃準備去白馬寺上香,卻聽謀士張百齡跑來稟報:「王爺,向京城傳信的細作找到了!」
朱宸濠猛地轉過身來,雙眸眼底閃過一抹要殺人般的冷芒。
婁妃抱著必敗低下頭去,略微有些緊張。
「是誰!」
張百齡抬頭看了朱宸濠一眼,不忍心道:「張某不敢說。」
朱宸濠走下馬車,深深地看了張百齡一眼。
「說!」
「是…是世子。」
朱宸濠怔住了,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逆子整日花天酒地,不務正業,也不關心朝事,怎麼會是細作?
張百齡知道寧王不相信,從袖口抽出一封書信,「世子曾給京中嚴成錦傳信。」
打開書信,竟是他在鄱陽湖中與番人交易火器的消息。
再看這字跡,確信是兒子無疑。
「他現在在何處?」
「被屬下關押在正房中。」
半時辰後,婁妃端著蓮子羹走進世子的寢殿。
朱拱樤正一邊飲酒一邊作畫,旁邊的唐寅磨墨,見到婁妃進來主動迴避。
婁妃看向朱拱樤不解地問:「世子為何要幫我脫罪?」
那封密信,是她傳給嚴成錦,不知為何會被人截獲。
更奇怪的是,朱拱樤幫她頂罪。
「婁妃下次小心些,近日王府暗中戒嚴,最好不要傳信。」
婁妃更是不解,朱拱樤雖不務正業,但心中也想造反。
為何要幫她?
「王爺正生氣,世子如何應對?」
朱拱樤頭也不抬:「我自有辦法,王妃請回吧。」
……
京城,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端坐在御座上,裁撤一個位置後,如今大殿中,只剩一個御座。
今日,幾封疏奏都由朱厚照下政令。
劉健有些擔憂:「朝事真交由新皇決斷?」
「朕倒要看,這兩個傢伙能折騰出什麼盛世來,嚴成錦不是喜歡簽契書嗎?把這兩份契書送去,讓他們簽了。」
東宮,
太上皇為節省靡費,未給朱厚照建造新的寢殿,命工部督造新的牌匾。
朱厚照看著契書,認真道:「老高,本宮要如何著手?」
在父皇面前許下的諾言。
如今倉促之下,朱厚照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
「陛下,天下還有許多弊政需整飭,如經濟、科舉、律法、農務和兵備,治世才剛剛開始,陛下不妨與臣出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