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人大軍還沒到,王守仁便在會安城講心學。
朝廷,想將安南作為第十五個布政使司,但戰爭,卻讓百姓以為朝廷大軍,是十惡不赦的侵軍,要守衛生存之地。
每當韓文攻下一城,都需要安民。
王守仁道:「傳本官旨意,將搜刮來的軍糧,分給百姓,只留十日軍糧,家畜一概不留。」
安民,最好的辦法就是賑濟糧食。
百姓苦安南的皇室,只要讓有立錐之地,不受饑寒所迫。
誰當國王,都不再是重要的事。
李福安見他去講學,小心相勸道:「朝廷讓你十日內攻下安南,你還有心思傳道?
就算安撫了民心,十日內也攻不下安南,你可否不要怕連累了咱?」
王守仁這次沒有拔劍:「李公公說得不錯,本官有一差事交給你,去暹羅傳旨,出兵安南,若不出兵,他日朝廷,必定征討。」
李福安嚇壞了,哆嗦地道:「陛下何時下過這樣的旨意?你這是矯旨!」
「陛下下旨,西南諸事皆由本官統帥,你違抗本官的命令,就是抗旨。」王守仁又拔出劍。
暹羅在安南國旁邊,若乘八百里快馬,三日可得援兵。
暹羅受安南威脅,害怕其壯大,早已想將安南除去。
加上朝廷的威壓,不敢不出兵。
李福安嚇壞了,都說讀書人講道理,王守仁這狗東西動不動就拔劍。
王守仁平靜道:「若四面楚歌,東京城必軍心潰散,彼時,我等無需到東京城,韓文就可以率八萬大軍,一舉攻下安南。」
若一封封戰敗的軍報,傳入東京城,將士必無心再戰,不堪一擊。
東京城固若金湯,若是借城牆防守,他半月也未必能攻下來。
這是最快擊潰安南的方法,命人傳戰報,四路大軍壓進。
李福安忙騎上黑馬,被京營精騎裹挾,前往暹羅。
……
東京城,
御座上,黎誼若有所思看著疏奏,「安南絕不會成為大明的布政使司。」
「國王聖明!」
「我等戰敗大明一次,就能敗它第二次,大明精兵在此處,不如我安南!」
大殿中,群臣皺著眉頭怒斥。
亦有冷靜的老臣,認為若大明被惹怒,安南必遭滅頂之災。
「國王,斬大明使節乃是簡修公所為,不如派使臣前往大明,解釋清楚?」
「這次大明要派三十萬大軍來征討,還未開戰,講和還來得及。」
他們是先皇的心腹,怕新王被眼前的勝利,沖昏了理智。
朝中,有許多被簡修公收買的人,煽風點火。
「如今,大明主將龐渭的腦袋,還掛在城牆上,五百象兵,足抵千軍萬馬,王守仁率領十萬大軍來,又如何?」黎誼自信道。
「不錯,王守仁前出使過安南,區區文官而已。」
其他大臣附和,王守仁曾出使暹羅和安南,遊說交易鐵具,好像是個呆子。
「傳朕旨意,將王守仁的腦袋割下來,掛在城頭。」
黎誼稱呼一改,自稱為朕,決定徹底與大明決裂。
兩日後,許進忠率領十萬黎人大軍而來。
見了王守仁,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嚴大人又舉薦你出征了。」
許進忠見過王守仁的本事,心知這小子看著木訥,卻有大智慧!
王守仁躬身作揖道:「有勞許兄,將兵馬分為兩股,一股由許兄統領,從清化北上,一股由本官統領,由越池南下,十日內拿下東京城。」
「成,你說怎麼打就怎麼打,聽你的。」許進忠自認不如王守仁。
黎人大軍分為兩股,每股五萬人,分由王守仁和許進忠統率。
安南的兵力集中於東京城,其餘州縣的兵備薄弱,城牆也不如大明的高城深池。
五萬大軍如割草芥,一路往東京城進發。
到了第五日,王守仁就收到了探子回報,暹羅派兵五萬,增援大明。
……
京城,嚴府。
正逢五月初,嚴成錦走進暖棚,地上的地瓜藤宛如藤蔓,覆蓋了整座暖棚。
不知藤蔓能不能作種,倒是可以試試。
若是能種,這滿棚藤蔓,或許能種下一畝。
朱厚照來暖棚看:「老高,可以挖出來看看了吧?」
「再等等。」
「狗官,你自己偷吃卻叫本宮等等,這兩個坑,是不是你挖的?」朱厚照看見了新埋的土,氣急敗壞地質問道。
嚴成錦確實嘗過了,還給李東陽送了兩個過去。
此時,李府。
朱氏往中堂走去,身後的兩個下人端著錦盤,錦盤上蒙著白布。
「老爺,你嘗嘗?」
「不吃,莫打擾老夫看書。」李東陽聚精會神,翻開一頁,目光隨之移動。
「清娥遣人送來的,說是番薯。」
朱氏掀開白布的一角,香氣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番薯,前陣子嚴成錦藏的番物?
陛下還特意問過,此物可否作為主食,李東陽打起精神看向錦盤。
每一個巴掌大的碗中,貼上了白條:番薯飯、烤番薯、水煮番薯、番薯湯、番薯粥、炸薯條、番薯干、清炒薯葉……
「拿碗來。」
李東陽嘗了一口飯,清甜爽口,極有味道。
他嚇了一跳,比玉米絲毫不差,又嘗了嘗烤番薯,從未嘗過的味道,就像吃飴糖般。
「備轎,進宮!」
……
奉天殿,
不時看了眼襁褓中呱呱大叫的皇孫,似乎是餓了,正鬧騰呢。
弘治皇帝也覺得有些餓了:「讓膳房準備些米糊和點心,朕陪皇孫一起用膳。」
申時,陛下有時會吃點心,不然會出冷汗,四體發虛。
蕭敬領命後,連忙親自去吩咐。
李東陽抬著衣擺走上御階,問道「陛下在裡頭?」
「李公是要獻給陛下的?正好陛下餓了,咱端進去吧?」蕭敬笑吟吟地伸手,金燦燦的,不知道是什麼點心。
「本官自己進去。」
李東陽走進大殿中,朝弘治皇帝躬身:「方才,嚴成錦給臣家中送來一物,臣以為,他是有意的。」
清娥會做的點心他一清二楚,豈會做這等番物?
「李公此話從何講起?」弘治皇帝放下疏奏。
「陛下嘗嘗便知。」
蕭敬嘗過後,確認無毒,才遞給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嘗了一口,眸中放光,「像飴糖,可又比飴糖好吃,這是李卿家做的?」
嘗了飯後,他竟有些激動起來。
方才餓得心慌發虛,可這兩口下去,竟漸漸有了些飽腹感。
「聽下人說,是小女做的。」李東陽不知道嚴成錦此舉何意,定不是清娥做的,但這個傢伙為何說是清娥做的?
難道,想替清娥請封誥命夫人?
他低著頭,琢磨不定,抬頭看了眼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宣六部和嚴卿家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