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雷光大作。
狂風卷席著烏雲,仿佛天空比平時低矮了,就像一團咆哮在頭頂的蠻獸。
弘治皇帝和一眾大臣,站在奉天殿的屋檐下。
一道人影飛快朝大殿跑來,後頭跟著三個小太監,有人拿燈籠,有人拿蓑衣,是朱厚照。
朱厚照看向嚴成錦,樂道:「本宮聽說你能避雷?」
「不是臣能避雷,是避雷針能避雷。」
嚴成錦命人,將都察院的兩隻大風箏拿來。
它們坊間的匠人所作,用瀝青特製的布料,不怕水,也不會漏風,有風就能起飛。
「請兩位大人,到廣庭上放風箏。」
徐紅律拉下臉來:「你是要害死我們吧?這麼大的雨,傷寒怎麼辦!」
「兩位大人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江南有商賈與徐紅律相見。
寧王的手又伸進京城了,鹽改為國販,讓很多人賠了銀子。
或許因為這個,才倒戈寧王的吧。
嚴成錦不想看到天打五雷轟的場景,不太吉祥。
李錠一沉眉,非要讓嚴成錦辭官不可:「陛下作證,嚴大人說話算話!」
嚴成錦頷首點頭:「本官說話算話,只是,此舉有性命之憂,兩位想清楚了?」
畢竟,他們不知道這風箏,會引雷。
「你不要以為我等不敢!」
李錠一拿著風箏上了廣庭。
徐紅律咬咬牙,也跟了出去,還有汪機呢,怕什麼?
若從天上看,會看見黑漆漆下,有兩個人奔跑在廣庭上,而一群人站在大殿門前觀望。
「兩位大人,請將風箏再放高點。」
嚴成錦的聲音夾著風聲,徐紅律隱約能聽清楚? 看此子想耍什麼把戲? 不斷放線。
很快,一陣沙沙的聲音? 雨滴落下? 灰濛濛的一片,雷光更凶了。
徐紅律看向李錠一? 小聲道:「把繩子扯斷,就算是真的? 咱們也說是假的。」
狂風扯著線? 不一會兒,風箏就飛到天上去了。
小太監跑來:「陛下,線斷了。」
徐紅律和李錠一走回來,面色頗為淡定。
「雨才剛開始下? 風箏就飛到天上去了。」
沒了風箏? 還怎麼證明。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失望,皇城是京城最高的建築,容易遭受雷電。
若能避開雷電,對於朝廷而言,實乃幸事。
劉健有些掃興? 等了三日,竟是這樣的結局。
嚴成錦道:「二位大人以為? 本官只準備了兩個風箏?
不,本官準備了一千個。」
衙役抱著風箏上前? 一模一樣的青色風箏,看得人頭皮發麻。
「……」徐紅律。
「兩位大人? 請繼續?」
怕錦衣衛搜身? 方才他們把刀子丟到了廣庭上? 此刻,也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李錠一完全沒想到,嚴成錦準備了一千個風箏,風箏都不要錢的嗎?
兩人黑著臉,又拿著風箏,到廣庭跑起來,在狂風的推動下,很快升上高空。
這時,方學拿著斷繩走來:「大人,繩子是被割斷的。」
嚴成錦早有預料,並不覺得奇怪。
弘治皇帝面色難看,輕哼一聲,如此拙劣的做法,實在有損品行。
「若雷打到風箏上,就說明避雷針能引來雷電,那就是臣贏了。」
朱厚照變得無比認真:「老高,這不是叫避雷針嗎?」
「針吸引了雷電,屋舍才能避雷,所以叫避雷針,請殿下不要糾結。」
弘治皇帝面色狠狠一抽,難怪此子要簽個契書。
劉健急了:「你怎麼不早說!」
「下官怕說出來,就無人敢試了。
此事總需有人驗證,劉公不必擔憂,下官的猜想,也未必正確。」嚴成錦不敢保證,一定會劈死人。
聽說,也有雷劈過後,不死的人。
戶部韓文和刑部熊繍慌了:「陛下,要不要召他們回來?」
召回來,結果就無法佐證了。
弘治皇帝有點猶豫,畢竟也有可能不會死。
天空電閃雷鳴,忽然東邊亮起,忽然西邊亮起。
徐紅律不信邪,不斷放手中的線,風箏越飛越高。
轟隆一聲!
銀色的雷光打在風箏上,順流而下,徐紅律官衣起火,從蓑衣里冒出來,躺在地上。
「陛下焦了……」
「快傳御醫!」
「還傳什麼御醫,人都焦了。」
奉天殿門前,百官慌張大亂,像架在火堆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太快了!
雷聲隨後而至,耳朵嗡嗡作響。
風箏還纏在徐紅律手上,又有天雷劈下。
李錠一見到這幕,嚇得連滾帶爬跑回奉天殿:「你不是說,這是避雷針嗎!」
「不錯,它吸引雷電,人才能避開雷電,所以叫避雷針。」嚴成錦道。
小太監蓋上草蓆,把人抬走。
弘治皇帝還沉浸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
剛才還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啊。
「陛下,臣贏了。」
李錠一稍微回過神來,嘴硬道:「徐大人或許是遭遇天譴,本官怎麼沒事!」
「還有風箏,李大人可以再試試?」
再傻的人也能看出來,李錠一不服輸罷了,這鐵針,真能勾引天雷。
被雷劈的那一幕,就像噩夢在大臣們腦中縈繞,太嚇人了。
朱厚照狐疑地看向嚴成錦:「老高,你怎麼知道的?」
劉健也看向嚴成錦,有些怒意,此子早就知道了。
「殿下看屋檐上,昂起的龍頭上吐出舌頭,舌頭上有鐵線通往地下,臣的想法,便是由此而來。
臣的府邸,已經安置避雷針三年了。」
早在唐朝時,有人發現了用魚尾形的銅瓦,放在屋頂上,能避開天火。
所以,從唐朝開始,宮殿樓宇上,都會在屋檐的四角,放上瑞獸裝飾,內部安裝鐵線,通往地下,漸漸形成一種建築風格。
但沒有道理能說清楚。
故而,認為這是向上天祈求的一種迷信行為。
今日,嚴成錦破解了。
「還望陛下准許,將徐紅律大人今日所做之事,寫進史書里,他是好官。」
弘治皇帝說不出話來,此子竟在府上,安置避雷針三年了?
「嚴卿家!府中可還有像這等朕不知道的事?」
「還有一個,回頭臣寫在紙上。」
看到徐紅律就這麼沒了,百官有些憤然。
嚴成錦早就知道此事,還坑害徐給事中,這是人幹的事?
可有陛下在此主持,又簽了免罪契書,想告嚴成錦,卻無從告起。
且,為何只劈中了徐紅律,李錠一卻沒事?
說明此事,還有機會不死,就像嚴成錦所說的一樣。
弘治皇帝命道:「工部重新布置避雷針,尤其是仁壽宮,起火多次,坊間,則由五城兵馬司,在固定之處,安置避雷針。」
……
山東臨清。
剛開春,山林一片枯黃。
在山林下,有一條約莫九尺寬的官道,五十人左右禁衛手持長槍或腰配繡春刀,拱衛著中間的馬車。
李東陽坐在馬車裡,來回翻看嚴成錦的疏奏。
一匹快馬飛馳靠近,禁衛們戒備起來,拔刃相向。
「李大人,屬下是來送家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