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何須羞恥

  那孩子也是可憐的,父親去寧夏戍邊,無人指教,獨自一人面對春闈,想必是不易,弘治皇帝實在不忍心將朱厚照放出去。

  朱厚照不滿囁嚅嘴巴:「春闈跟兒臣有什麼關係?」

  李東陽等人臉色大變,這是儲君該說的話嗎?

  你是儲君,將來當了皇帝,這些都是輔佐你的賢臣,你竟一點不關心?

  真是昏聵啊!

  弘治皇帝也覺得生氣,怒極了反笑:「朕看你是好日子過膩歪了,來人,給他拿一盆水來!」

  太監們連忙端來一盆水給朱厚照,讓他就這麼舉在頭上。

  朱厚照頭頂著一盆水,冷笑道:「父皇敢不敢跟兒臣賭,兒臣若是一滴都不灑,父皇就准許兒臣出宮?」

  弘治皇帝怒了:「看來還是不夠,來人,再給他拿一些碎核桃!」

  不多時,朱厚照頭上頂個盆,膝下跪核桃,嘴裡咬個碗。

  以朱厚照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性子,是死活都不會求饒的。

  他還哼哼著:「父皇不準兒臣出宮,自己卻偷跑出宮,若身為天子不能出宮,那父皇為何又要出宮…………」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的拿出打龍鞭。

  「父皇……兒臣不敢了,兒臣知道錯了……」

  一陣不可描述的聲音在暖閣響起…………

  弘治皇帝累了才放下鞭子,對劉健三人道:「今日朕收到兩封奏疏,三位猜猜是何事?」

  為官之道,講究默會於心,做臣子的,總要在心裡暗地揣測陛下的聖意。

  李東陽先道不知,劉健和謝遷想了想,也道不知。

  弘治皇帝道:「是都察院言官,彈劾程敏政的奏疏,說他懶政失職,告假了許久,都不曾去詹事府教太子讀書了。」

  程敏政是詹事府的詹士,一府之首,身負教授太子的重任,懶政失職可不是小事。

  李東陽道:「臣等,確實不知。」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畢竟程敏政是東宮的屬官,恐怕太子是最清楚的:「朱厚照!」

  朱厚照迷糊著睡著了,聽到一聲叱喝,從夢中驚醒:「何方賊人,敢呼本將軍名諱,拿命來!」

  弘治皇帝差點沒背過氣去。

  謝遷搖搖頭,這樣也能睡著,日後可如何是好?

  朱厚照這才反應過來,是父皇在叫自己,悻悻地道:「父皇再說一遍,兒臣剛才只聽見自己的名字了。」

  弘治皇帝道:「朕問你,程師傅有多久沒去東宮教你讀書了?」

  「兒臣不知道呀。」朱厚照想了想。

  李東陽三人皆嘆一口氣,弘治皇帝惱羞成怒:「程師傅有多少日不去,你都不知道?!你不覺得羞恥嗎!」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癢得有點難受:「一事不知,何須羞恥!」

  的確沒有毛病,一事不知,有什麼好羞恥的,連聖人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不得不承認,太子有時候說話,總是很有道理。

  也不知道念的這些聖賢書,是不是專門用來懟弘治皇帝的。

  李東陽等人不敢作聲。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了出來。

  這是放飛自我,要揍死他的節奏啊!

  朱厚照聽得毛骨悚然,立即端正跪姿,仔細想了又想,頓時變得老老實實:「兒臣想起來了,似乎是從嚴師傅去戍邊後,程師傅就一直很少來東宮了。」

  李東陽等人想拍死他,這都快有一個月了呀。

  不過,現在不是跟朱厚照掰扯的時候。

  弘治皇帝長嘆一口氣,沉吟幾聲:「程敏政不僅是東宮屬官,也是禮部侍郎,懶政失職,按律該如何處罰?」

  劉健想了想,站了出來:「多日無故不上朝,輕可罰俸三月,重可致仕歸鄉……」

  李東陽心裡唏噓,畢竟是同年,在朝當官雖然他和程明政各執己見,但從未有過迫害之心,程敏政真要是致仕,就可惜了。

  李東陽三人都以為弘治皇帝會重懲程敏政。

  不料,弘治皇帝卻道:「這次春闈,就讓他和李公來主持吧!」

  話鋒轉得很快,李東陽三人都沒反應過來。

  弘治皇帝繼續道:「朕這些日子奚落了他,他又是敏感之人,想必是心中有了嫌隙,才不來東宮,正好這次春闈,讓他來主持。」

  於是,弘治十二年春闈主考官,欽定李東陽和程敏政。

  朱厚照眼珠子一轉,陷入了深思。

  老高似乎是春闈的考生,要不要透露給他一點消息呢?

  只聽窗戶咯吱一聲。

  等弘治皇帝反應過來時,方才朱厚照跪過的地方,就剩下幾個碎核桃,一盆一碗。

  跳窗跑了?

  …………………………

  嚴成錦在家數庫銀,將近四萬兩的白銀,原本狹小的庫房有點放不下了,箱子全打開,差點沒亮瞎他的狗眼。

  王不歲還在陸續送銀子來,怎麼裝?

  如今是弘治朝最鼎盛的時期,銀子最好掙了,大部分人手裡都有銀子,捨得花銀子買東西。

  嚴成錦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銀子太多而發愁。

  嚴成錦對著何能道:「明日買些砂石回來,在庫房下挖個暗室,千萬記得倒土的時候,別讓下人把銀子混進去,盜走了。」

  何能苦著臉:「少爺還不如再建一個大點的庫房呢!」

  嚴成錦不是沒想過,但不如放在地下安全啊。

  「本少爺有那麼多銀子,想著亂花了嗎,你卻一天天想幫本少爺花銀子。」

  何能有些委屈地道:「銀子呆在地底下容易壞了,生鏽了就不好花了。」

  嚴成錦倒是不怕,多砌一些秸稈和砂石,這箱子又封得死了,還怎麼會漏水。

  主要不是怕花銀子,是財不外露。

  若是建兩個庫房,就要請匠人,別人豈不是以為嚴府的銀子裝不完,走露風聲,容易招賊啊。

  春曉在門外輕扣一聲,聲音傳了進來:「少爺,程大人來了,在院裡,奴婢沒讓他過來。」

  嚴成錦大步流星到了院中,只見程敏政來回踱步,時而焦嘆。

  這是……又想暴露自己了?

  程敏政見了他,如同見了救星,拉著他的手:「賢侄你總算是來了,世伯有事要與你說。」

  「凡事莫慌,先喝一杯枸杞茶。」

  「哎呀,來不及了!」程敏政急切道:「老夫接到陛下諭旨,要當這次春闈的主考官。」

  不說嚴成錦差點忘了,程敏政就是這次春闈的考官。

  程敏政發現嚴成錦大驚失色狀:「賢侄為何臉色如此糟糕?」

  「沒事……」嚴成錦道:「程兄不是也是金科的考生,陛下怎麼還會?」

  程敏政嘆息一聲:「犬子自知遇上賢侄,狀元無望,再等三年,誓奪狀元,如今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整個京城都巴望著老夫的書,這去了貢院便是斷絕幾天,可如何是好?」

  嚴成錦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名聲,會試考官也是要被禁足的,要在貢院呆上幾天。

  「新派與茶派斗得水深火熱的時候,家父也沒有寫,再寫時,反倒名望大漲,大人怎麼知道這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仔細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程敏政頓時露出喜色:「原來如此!」

  鬻題之事牽扯到自己身上就麻煩了,嚴成錦叮囑一聲:「程大人不要再來找學生了,大人是今科主考官,學生又是考生,接觸太密,傳出去總歸是不好,從今日起,恕學生閉門不見大人!」

  嚴成錦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此事,還請程大人保密。」

  程敏政頷首點頭,卻表示理解道:「應該的,這是應該的,老夫就是留暖道人,也請賢侄保密。」

  正要散去的時候,嚴成錦嚇了一跳。

  不知什麼時候,牆上趴著一個人,竟然是朱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