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舌劍

  「陛下,鴻臚寺卿賈斌求見!」蕭敬走進來道。

  嚴成錦朝殿門看去,鴻臚寺是大明的招待所。

  此時尋來,賈斌得到了什麼消息,要向弘治皇帝稟報?

  片刻後,賈斌跪伏在地上:「陛下,真帖木兒與拜牙即朝貢,是為了茶馬易市的馬價,請求朝廷將馬價,提回二十五兩。」

  真帖木兒,是東察合台汗國王子,也就是土蕃王子。

  此人有老硬幣的潛力,與哈密的大臣私通,謀殺哈密的國王,可惜讓哈密國王跑了。

  其父阿黑麻汗,是真正的老硬幣。

  拜牙即是哈密忠順王陝巴的兒子,幾年後的忠順王。

  這人驍勇善戰,陝巴有意將其當成繼承人培養。

  嚴成錦稍感意外,吐蕃和哈密派了兩人前來,對這次朝貢十分重視。

  李東陽和劉健等人,心中瞭然。

  弘治皇帝將疏奏放到御案上,面色疑惑:「升馬價?」

  「陝西苑馬寺的戰馬,數量日漸回升,楊一清便將戰馬的價錢,降至十五兩一匹。

  吐蕃與哈密靠與大明換取戰馬為生,如今戰馬價格……」賈斌道。

  茶馬易市的主要交易對象,就是朝廷。

  戰馬的價錢,原本為二十五兩一匹。

  這是由於,前幾年馬政衰敗,西北的戰馬主要靠少數民族供給。

  但最強法則推行後,西北的戰馬多了起來。

  李東陽道:「楊一清做得不錯,如今,戰馬已能自給自足。」

  「明日早朝,讓他們面聖吧。」弘治皇帝道。

  早朝時,翰苑和各部的言官都在,兩人若提馬價,或會引來諸公口誅筆伐。

  下值了,

  嚴成錦坐上轎子,回到府中。

  何能討好似的道:「少爺,今日學箭花了一錢銀子,需跟您……」

  「自己去帳房登記,再拿銀子。」

  庫房無人,全憑自覺。

  嚴成錦又道:「射一箭給本少爺瞧瞧,射不中,扣光今日工錢。」

  何能心中忐忑,吐了一口吐沫到手上,拿起一石的弓。

  嚴成錦未出聲打擾,只是默默記住了那把弓。

  只見,何能咬著嘴唇,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將箭射了出去。

  嗖地一聲。

  箭矢擦著邊,射中了靶邊的木頭。

  嚴成錦凝神看著何能的姿勢,從未用過弓箭的人,在一日之內,能射中三十米外的靶子。

  堪稱進步神速。

  「本少爺叫你打聽的,打聽到了嗎?」

  何能笑道:「打聽到了,那書生叫韓文,是國子監生,但他住在東城的破院,家裡有個老母。

  聽說他,父親曾是前朝的大官呢。」

  家道中落,在京城並不稀奇。

  嚴成錦詫異的是,這書生能入國子監當貢生,弓馬竟還不錯。

  不是天資聰穎,就是同朱厚照一樣,自小習武。

  「明日繼續去學,什麼時候打敗本少爺,就不用去學了。」

  打敗少爺,那是不可能的。

  少爺的言外之意,要跟這書生學到老。

  何能高聲應是,喜滋滋去庫房領銀子去了。

  東城,一處破舊的院子。

  屋子內,韓文煮了大白米飯和東坡肉,端到老婦人面前。

  老婦人伸手摸了摸,顯然雙目看不見。

  但隔著許遠,老婦人聞到了香氣,也能辨認出來,卻怒道:「煮肉了?你這逆子,煮肉給我吃做什麼,該用這銀子去買書才是!」

  韓文愧疚道:「娘不必擔心,有人天天來尋我練劍,每日給孩兒一錢銀子。」

  客棧里的小二,一月在三錢銀子左右。

  能拿一錢銀子?老婦人隱隱有些激動,「你要考取功名,進都察院替你爹平冤才是!

  再多銀子,你爹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韓文點頭,心虛的應是。

  幸虧娘眼睛瞎了,不知我學問做得差,呸~,你怎能說出如此狼心狗肺之言。

  韓文咬咬牙,暗恨自己無用。

  頭懸樑錐刺股,也念不下書,這輩子考進士,怕是無望了。

  ……

  早朝,

  百官靜立於兩側,真帖木兒和拜牙即,大步走進大殿。

  打盹的言官們,瞬間精神起來,個個宛如鬥雞一般。

  嚴成錦感受到周遭氣氛不對,宮中消息,傳得極快。

  言官已聽聞,吐蕃和哈密一同進京,就是為了抗議,被壓低的馬價。

  這天底下,在嘴皮子上,能勝過大明言官的國度,應當還沒誕生。

  「真帖木兒拜見大明皇帝!」

  「拜牙即拜見大明皇帝!」

  西北少數民族,常年生活在馬背上,身材要比一般人,魁梧健碩。

  弘治皇帝端著老臉,若無其事道:「來見朕,是為西北的馬價?」

  真帖木兒道:「大明開放絲路,吐蕃想和大明換絲綢,但馬價掉至十五兩。

  要兩匹馬,才能換一匹絲綢。

  懇請大明皇帝,看在吐蕃與哈密朝貢的份上,抬高馬價。」

  絲綢出了京城就漲價,離京城越遠,漲得越高。

  西北的馬價,以朝廷開的價錢為準。

  就算他們想賣給商人,商人也只願意出與朝廷一樣的價錢。

  戶部言官道:「成化三年時,朝廷新辟西北茶馬易市,那時候的馬價,才二十兩一匹。

  成化七年,韃靼侵犯河套,你們欺大明戰馬不足,硬生生將馬價提至三十五兩一匹。

  如今,豈有臉面來求朝廷。」

  哈密和吐蕃能發戰爭財,靠的就是馬匹。

  若被壓低馬價,就如同被限制了經濟。

  拜牙即不忿:「當初韃靼人也向我們買馬,但我們賣給了大明,如此,還不能表現我等的忠心嗎!」

  「老夫怎麼聽聞,你們四十兩,賣給了韃靼?」王越的聲音響起。

  言官們如同被激怒了一般,憤慨的聲音四起。

  大殿中,一片嘈雜。

  弘治皇帝坐於高台之上,並未勸止。

  謝遷還沉浸在謝丕離京的悲痛中,沒什麼心思辯論。

  反倒讓言官們打了雞血般,深知機會來之不易,連忙從隊伍中站出來,口吐芬芳。

  真帖木兒和拜牙即有些怒了,大明的言官,竟如此不講理。

  「尊敬的大明皇帝,您意下如何?」

  讓朕自個兒抬價,買你們的東西?

  這不是傻子嗎……

  弘治皇帝用看朱厚照的目光,看著真帖木兒和拜牙即,不知為何,皇室出身的子孫,總是沒有別人家的孩子聰明。

  李東陽輕笑一聲,若是成化陛下,沒準就答應了。

  可這是弘治陛下啊!

  連戶部,也不知道陛下的內帑,到底有多少銀子。

  自太子成婚後,陛下再沒有開過內帑……

  言官們的討伐聲,一浪接著一浪。

  真帖木兒冷聲道:「逞口舌之強有何用,傳聞大明書生,皆善六藝,不知敢不敢比!」

  「有何不敢吶?」秦紘看著兩個黃毛小子,笑了笑道。

  弘治皇帝擺擺手:「兵部部堂親自對陣兩個小子,成何體統,從翰苑挑選吧。」

  陛下也要面子的人,傳出去,朝鮮和安南等朝貢國,恐會恥笑大明無人。

  「尊敬的大明陛下,若我等在騎射上,贏了諸位,還請將馬價調至三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