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微微抬頭看著弘治皇帝,等陛下決斷。
他只是都查院的御史,此乃內閣和六部的事,若是李東陽和馬文升等人舉薦,陛下不疑有他。
換成御史就未必了。
楊一清除掉劉瑾後,才逐漸展示出軍事才能,弘治皇帝不清楚他的長處,恐怕,只把他當成普通的馬官。
大殿中短暫的沉寂後,弘治皇帝問道:「李卿家覺得如何?」
李東陽有點拿捏不准,沉眉想了想,才道:「楊一清在西北養馬,熟悉馬匪和盜寇,有左宗彝輔助,應當可以勝任。」
以他對師弟的了解,並非無才之人。
只是,他想要調回京城的願望,只怕是要落空了。
弘治皇帝點頭,看向秦竑道:「命楊一清為西北巡撫,左宗彝一併前往,調御西北邊軍五千人,剿滅西北匪寇。」
秦竑拱手道:「臣遵旨。」
張家兄弟面如死灰,朝廷真開絲路了!
想想如今,他們手上沒生絲,最快也要等明年的春絲,再織出絲綢來,不知要等何年何月。
恨不得御前訟狀,告嚴成錦坑銀子。
但嚴成錦這傢伙太倒霉了,那楊一清只不過彈劾了他一回,便被派到西北剿匪啊。
剿匪極其危險,日夜要穿越草原隔壁,到荒無人煙的山頭尋找匪窩,還可能會被匪寇砍死,餵野狗。
張鶴齡是不想被餵野狗的。
大臣們各懷心事。
嚴成錦心中稍定,有楊一清帶兵入局西北,傳到坊間是個好消息。
坊間的商人走商,最怕遇到綠林好漢劫貨殺人。
有朝廷派人蕩平西北的匪寇,對於商賈而言,便多了信任。
散朝了,
周彧遲遲不退下,瞧見大臣們都退出去了。
他才堆著笑容走上前,看向弘治皇帝道:「陛下,朝廷重開絲路,臣也想做好事,西北的荒地太多了,留著浪費。
陛下,不如劃一些給臣,臣在西北修建塌房,供商客休息。」
這是大生意啊!
西北的絲路再開起來,成千上萬的蕃商和大明商人,都要走這條路。
只要在路上修建塌房,給商人住宿和停放馬車,就能賺銀子。
良鄉的塌房沒少賺南來北往商人的銀子。
弘治皇帝濃眉微蹙,看向一旁的牟斌,不知塌房為何物。
陛下久在宮中,不知塌房也在情理之中。
牟斌道:「便是客棧,與客棧不同的是,還能寄存貨物,需要不少地方,良鄉的塌房就如午門前的廣場那般大,可容百個商人的貨物。」
「朕讓兵部修了驛站,還要塌房做什麼?」
驛站之間的距離,通常按一日能趕到的路程來算。
周彧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商人行商的速度,有快有慢,驛站雖好,卻不一定能趕到。」
弘治皇帝也是聰慧之人,知曉了利益所在,問道:「你給朝廷多少銀子?」
「這個……」周彧還真沒想過要交稅銀。
坊間的商稅來源,其中之一,便是從塌房中收取。
有些商人將商品屯在塌房中,是要交稅的。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便對蕭敬道:「既然良鄉有塌房,便交由嚴成錦來吧,此子貪生怕死,不敢貪朝廷的稅銀。」
蕭敬笑吟吟道:「奴婢也是這麼想的。」
就是把銀子放在嚴成錦面前,逼著他貪,他也不敢貪。
周彧連忙道:「臣也可以交稅銀。」
「退下吧。」
弘治皇帝擺擺手,讓他退下,見了周家兄弟和張家兄弟,便心情煩躁。
等周彧退出去後,他問一旁的牟斌道:「良鄉用飛梭織機織的絲綢,賣了多少銀子?」
「回稟陛下,一匹都沒賣呢。」牟斌繼續道:「良鄉的織造局,這次,真是要賺翻了……」
朝廷開絲路的消息,傳遍了京城,順天府貼出公告,全京城都沸騰了。
消息不脛而走,才一個時辰,就傳到良鄉。
關閉了一百多年的絲路,又打開了!
這意味著,蕃商將大肆進入大明,西北將恢復以前的繁榮。
最令人在意的是,絲綢從四兩銀子一下子漲到了,十兩銀子!
上品絲綢,甚至到了二十兩。
各大布坊都在收購絲綢,連從不做絲綢生意的士紳,也開始拼命大肆收購。
至於是誰在收購絲綢,無人知曉。
只知道,一下子就漲了,比黃金還貴!
梁中不懂這些,可他很激動,押上全部身家,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了一台飛梭織機和二十五斤生絲,織出十三匹絲綢,剩餘的絲還能織七匹。
五十兩,一下子變成了二百兩!
他不敢出門了。
怕有人進來搶絲綢,如今絲綢就是軟黃金啊。
「從四兩變成了十兩,漲了近三倍的價錢啊,幸虧當時買得早。」梁中感慨。
絲綢貴出兩倍的價格,就像千年鐵樹開了花,百年難逢。
更可貴的是,良鄉買織機和生絲的流民沒有幾個,現在想買也買不著到了。
他一狠心之下,竟發了財,憑空生出一百多兩銀子。
在流民的草棚區,那就是首屈一指的富戶了。
梁中沒有買地的想法,一百多兩銀子,買不起良鄉的地,良鄉已經無人賣地了。
要去大苑縣買。
可他不想搬出良鄉,在這裡,雖然住著又髒又臭的草棚,冬天四面漏風,可卻有賺銀子的機會。
他要是搬出去,草棚就讓給其他流民了。
如今,流民想來良鄉落戶,還進不來呢。
「阿爹,絲綢漲到十兩銀子了,咱們賣不賣?」梁家大媳婦在工坊,聽到別人談及。
「賣!明天我就把這十匹絲綢裝進麻袋,賣給工坊。」
梁中怕絲價掉了,虧了銀子。
良鄉商會徹底亂套了。
謝玉帶頭,商會成員擠進衙門,拿著當初簽字畫押的股權契據。
「張大人,小的給您當孫子,股權再分過吧……」
「看走眼了,大人,讓我們重新入股吧,這回小的入三萬兩……」
謝玉哭得老眼朦朧,士紳們一個個鬼哭狼嚎,將衙門弄得像喪堂似的,死死抱著張賢的大腿。
他們比織戶更具商業眼光,西北的絲路一開,諸國入關交易,絲價就沒有回落的可能了。
王不歲入了四萬兩銀子,占了織造廠一成股份。
也就是,織造廠賺了十成利潤,要給一成王不歲。
他們只入股一百兩銀子的,連湯也喝不著。
王不歲賭對了啊!
張賢搖頭:「這是御史大人定的規矩,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你們給本官當孫子也沒用,再說了,本官還未成婚,你們不可這樣……」
按嚴大人的性格,必定不會再開先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