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圖在大臣們手中傳閱,曾鑒眼睛瞪得像雞蛋一般大。
畫船體結構圖,講究整體的比例協調,船長、船寬和型深,以及龍骨的長度和傾斜角。
一切皆有嚴格的規定。
他一眼便看出來,這與典籍中記載,三寶太監的馬船,毫無二致。
劉健不可思議道:「你是如何畫出來的?」
此子非工部都水司的官員,竟能畫出一艘馬船的構造圖來。
在三寶太監的艦隊編制中,馬船是第二大的海船。
比大寶船稍微小一些。
「下官在翰苑時,看過三寶太監下西洋的記載。
又在良鄉船廠觀摩過一段時日,試了千遍,就把它畫出來了。」
嚴成錦臉色不變,弘治皇帝等人驚訝也是正常。
馬船的結構圖繁細,都水司擅長造船的官員,也未必能畫出來。
船的構造圖雖複雜,但也是人畫出來的。
只要有現成的圖紙在,他可以畫出來。
掌握算學和物理,甚至比古人更簡單些,只是花費了許多功夫,才記住第一張船的結構圖。
真畫第二張,未必能畫出來。
這實在太有違和感了,大臣們一臉懵然地看著嚴成錦。
一個都察院的御史,竟會畫船構造圖?
像豬會打鳴一般,實在不可思議。
但嚴成錦就站在大殿中,他們親眼看著,蕭敬送來了紙筆,嚴成錦從輪廓畫出一張完成的圖。
此事,不會有假了。
工部的幾位主簿略感羞愧,端詳著圖紙,三寶太監的船圖會以這樣的方式重現。
「你……你還會畫什麼圖?」
嚴成錦想了想,道:「下官會畫馬船,自然會畫其他的船,海船大同小異。」
撂下這句話,良鄉哪天做出大寶船,也不會再有人向陛下稟報。
鄭和的船隊編制中,有大寶船、馬船和戰船,體型相差巨大,結構差異卻很小。
連用的材料都一樣,只是取木頭的尺寸有所差別。
「兵部還有疑議嗎?」弘治皇帝問道。
秦竑微微搖頭:「沒有。」
王華站在人堆里,偷偷抹著眼淚,兒子的俸祿快超過他了,還得了陛下御賜的麒麟服。
「王大人,恭喜呀。」
「恭喜恭喜,本官發現,嚴成錦每次舉薦王守仁,此子都會升官。」
王華看向嚴成錦的方向,要不…一會兒跟老爺子上門道謝?
從奉天殿出來。
嚴成錦走下御階,背負著手準備離去,王守仁上前幾步,劉瑾心虛地緊跟在他後頭。
「老高兄,在下有一事,想與你商量。」
嚴成錦回過頭,看見王守仁朝他微微躬身,有些慚愧地問。
「伯安儘管說就是,反正本官也不會答應的。」
王守仁面色略微僵硬:「老高兄猜到了?」
嚴成錦抬手指著劉瑾:「伯安兄想讓我放過劉瑾?」
「正是!」
「本官和劉公公無仇,何來放過?」
是沒仇,可你總想弄死咱啊。
劉瑾哭喪著臉,噗通一聲跪下:「咱叫劉瑾,咱有什麼錯?嚴大人就讓咱活著吧,咱活在這世上,也不吃大人家的大米……」
王守仁羞愧地再躬身:「夫良知者,即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待學而有者,不待慮而得者。
在下定會好好教導他,不會危害老高兄的。」
嚴成錦眸中露出詫異,這便是王守仁的致良知,說的是,人人都有良知,不同的是,有的人能發現它,有的人不能發現它。
劉瑾看準時機,適時哭道:「打死咱,也不敢謀害大人啊。」
嚴成錦臉上時而愁雲密布,時而舒緩暢通。
思考了片刻,鄭重地道。
「先觀察一年吧。」
「………」王守仁呆若木雞。
等嚴成錦走遠後,劉瑾掉轉頭朝王守仁磕頭下:「乾爹……明年到期,您要再給咱續一年啊…」
王守仁十分不喜這樣的稱呼,將劉瑾扶起來,道:「還是稱本官為王大人吧。」
幾日過去,弘治皇帝派人打探江南的絲價。
傳回的消息,卻讓他大失所望,絲價依舊沒漲。
「如今松江府的倭寇之亂,已經平定,絲價怎還未恢復?」
弘治皇帝在御前走了幾步,嘴中念念有詞。
李東陽道:「嚴成錦做了上萬台織機,良鄉也產了不少生絲吧,嚴成錦運到哪裡去了?」
牟斌道:「據下官所知,還都在良鄉。」
劉瑾已將三艘大船找回,弘治皇帝和李東陽想起嚴成錦說,此時,絲綢價格必會上漲。
可眼下還無動靜,不禁擔憂起來。
江南每年為朝廷貢獻大量的稅銀,絲價一直極為穩定,竟會因王守仁平倭而發生變化,經濟真是一門玄學。
「或許嚴卿家只是寬慰朕,是朕當真了。」弘治皇帝唏噓。
嚴成錦膽小怕事,做事卻極為穩重,他說出來的話,不經意間,與六部九卿一般,有了分量。
……
東宮,
朱厚照時刻牽掛著兩千兩身價銀,不時便問嚴成錦。
「老高,江南的絲價怎麼還不漲?」
一旁的劉瑾面色古怪,咱才去松江府一趟,殿下就讓嚴大人忽悠了兩千兩銀子。
不管漲不漲,殿下這銀子,怕是要不回來了……
不過,他不敢說。
「很快就會漲了。殿下可再投幾百兩銀子。」
嚴成錦信誓旦旦,顯得十分自信。
江南的士紳們應當更著急將絲綢出手,王守仁離開松江府後,必定有所動作。
寧王在江南,也經營著絲綢生意,且據他在都查院查到的資料,規模還不小,若生絲價格掉了,他哪來的銀子造反?
十幾日過去,王不歲從江南趕回來,喜不自勝道:「少爺,絲綢的價格漲了,漲了二兩銀子。」
嚴成錦略微詫異,才漲了二兩銀子。
遂拿出來紙張,開始畫分析圖,為確保每一步都考慮到,將寧王、良鄉、倭寇等關鍵字,寫在白紙的開頭。
片刻之後,便找到了幾個看似不起眼的因素。
良鄉造出鴨絨被,江南一帶漸漸出現鴨絨作物的工坊。
大冬天,大戶人家對絲綢的需求減輕,對鴨絨類的紡織品,需求更甚。
「少爺,咱們的絲綢可以賣了。」王不歲i不想將太多絲綢壓在手中,生絲放久後,易脆,就不值錢了。
「再等等。」
王不歲有些急了,他入股了五萬兩啊,「少爺,江南的士紳都等著賣呢,晚了就不值錢了。」
「不賣,還會漲的。」
嚴成錦想打開西北的陸上絲綢之路。
絲綢賣到西域的爪哇、大食和弗朗機等地,價錢會上升幾十,甚至上百倍。
這樣一來,絲綢的價格將成倍上漲,江南和廣東距離長安等地遙遠,走絲路不划算。
而良鄉據西北較近,且常年有番商來往。
此為開海禁的第一步,可是該如何像陛下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