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哪有陛下的看法?
報紙中的『求變』一詞,很快就傳遍了全城。
大街小巷,來往旅人、商戶,或多或少有所耳聞,只是對於這個『變』,大多人並沒有什麼感觸,只感覺一些離自己很遠,即便那份報紙上寫了什麼『秦漢』、『宋元』,也依舊離他們是遠的。
唯有城中的文人有些騷動。
秦淮河。
楊柳依依,綠枝抽條。
在沿河的一間茶樓中,幾名戴著儒冠的文人,對這個『變局』有不同的見解。
任亨泰靠窗而坐,不沾陽春露水的手掌,壓在一份滿是墨香的報紙上,對於身旁幾人的見解,卻是有不同意見,道:「天下還是變的好,就如夏學士在上面寫的,中國早在秦統一六國之後,就已經進入到一股『思變』的大潮大浪之中,因而僅僅百年上下,天下就從舊時的周禮封建,步入到了後面的帝國。」
「秦創造了中央集權制度,掃清了過去頑固的『封建勢力』,使得天下所有人都必須生活在統一的制度下,也強迫所有人生活在一套共同的政治體制下,而漢朝數代帝王的經營,又給這個脆弱的制度,添上了以皇權為首制定的法律和社會道德行事。」
「這個變化是很快的。」
「只是百年。」
「以我等偶然讀到的歷史,卻是能很明顯的感知到,秦漢跟之前的周,已判若是兩個不同的社會,這麼割裂,又如此劇烈的變動,天下已發生過了。」
吳謙蹙眉,對此有不同看法。
他凝聲道:「我對此卻是有不同見解。」
「自科舉以來,朝廷官員必用科甲正途者,為其讀孔孟之書,學堯舜之道,若非正途科甲人員習為機巧之事,又籍升途,銀兩以誘之,是重名利而輕氣節,無氣節安望其有事功?」
「天不變,道亦不同。」
吳謙擲地有聲,話語鏗鏘。
他們都是來自各地的廩膳生,也都志在來年的科舉,只不過聽聞京城要發行報紙,便不約而同都過來了,又恰逢其會,聚在了一起,便直接就報紙上的『變』,議論了起來。
卓敬附和道:「自古以來,立國之道,尚禮儀不尚權謀,根本之因,在人心而不在技巧。」
「夏學士自入朝之後,多有狂悖之言,也多次語出驚人,而今報紙之言,也不例外,我曾有過聽聞,夏學士對當今天下的『士』頗有不滿,如今這篇文章,卻是證明了這點。」
任亨泰蹙眉。
他悠然道:「文章是文章,豈能先入為主?」
「以我之見,諸位恐都是朝廷官員欽點,前來負責研讀相關『教材』的,又何必這麼重傷?變與不變,其根本還是在文章里,文章說的很明白,如今的天下體制,並不能應對『暴力』,經過上千年的精進,在人文領域,中國早已登峰至極,然同樣是文章中寫的。」
「客觀條件並不滿足。」
「天下並非只有大明,東海有倭寇,南洋有呂宋諸國,北有殘元,西有生番,都對大明虎視眈眈,在我看來,夏學士的想法很直白,大明如今不夠強,若是能強到將四海徹底囊括其中,或許中國這上千年醞釀的文化體制,便能再無阻礙的施展,但就目前而言,朝廷還做不到威服四海,震懾八荒。」
任亨泰據實而言。
他對卓敬、吳謙說的不是很感冒。
太過迂腐跟守舊了。
作為湖廣出身的文人,他曾親歷過天下動盪,對此事深有體會,也深刻的明白,國家強大才是一切的根基,而今天下的風氣,卻向著『唯心』去了,根本不考慮客觀事實,這豈不是本末倒置?
他是認同夏之白的觀點。
認為大明當積極進取,至少不能屈居一隅之地,當積極派出人手去了解周邊,如此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哪怕周邊發生了什麼變動,朝廷也能積極的做出反應,而非是一味的沉迷在自己編織的幻想中,認為蒙古入主天下只是偶然,華夏依舊是天下的中央之國,萬國之國,這是一種很危險的想法。
這時。
人群中一個不到二十出頭的青年,卻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陛下對『變』是持什麼態度?」
聞言。
朝中一眾士人臉色微變,心中莫名一慌,腦袋朝四周望去,似在尋出聲之人。
解縉並沒有躲藏,大大方方的站了出來,他朝四周的學士一禮,身姿放的相較很低,道:「在下解縉,江西吉安府人士,這次同樣是奉朝廷之命北上,觀摩翰林教材的。」
解縉雖年輕,卻並不怯場。
場中一眾士人目光打量在解縉身上,解縉的年歲明顯不大,甚至可能都不滿二十,身形並不高大,有些乾瘦,雙眼卻很有神,態度也不卑不亢。
吳謙冷聲道:「這位小兄弟,既得賞識,也當清楚,莫要隨意揣測上意。」
解縉點頭,道:「多謝兄台提醒,只是在下並非在揣測上意,只是方才聽幾位爭辯,卻是想告訴列位,陛下其實已表明了一定的態度。」
「哦?何時表露的。」卓敬有些好奇。
解縉走到幾人近前,將桌上一份報紙高高的舉起,高聲道:「這份報紙便是證據。」
「報紙?」
「報紙上面沒有寫陛下的觀點吧?」
「是啊,我沒有看到,難道我們都看漏了?」
「.」
解縉的話一出,瞬間引起一眾驚疑,更有一些士人,連忙翻看起了這份報紙,只是在仔細看了幾遍後,卻依舊沒有發現其中有半句關涉到陛下的言論,不由引起的眾人不滿。
只是沒等其他人發怒,任亨泰卻大笑起來。
任亨泰笑著道:「小兄弟,你說的倒是沒錯,陛下的確給出了態度。」
說完,任亨泰還將目光看向了前面爭辯的吳謙、卓敬幾人,眼中帶著幾分戲謔跟得意,他如今也大致猜到了,同被朝廷徵召來的,恐都是準備來年科舉的人,也都會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如今見幾人吃癟,心中自是大快。
更重要的是。
他認為自己已占得先機。
因為他跟陛下眼下持著同一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