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花花轎子才能眾人抬!
正月十五。
朝廷近期都無事發生。
而在天下都風平浪靜之時,劉三吾聽到夏之白的想法,卻驚得揪掉了下巴上的鬍鬚。
劉三吾望著夏之白,難掩瞳孔里的驚慌,手足無措道:「夏學士,事以密成,軍國大事不可謀於外也,你這是怎麼想的,怎麼突然想將朝廷大政公布於眾?」
劉三吾憂心忡忡。
經過上次的事,他跟夏之白的關係,緩和了不少,甚至在聽過夏之白的一些話後,對夏之白也有了全新的認識,也開始配合夏之白做事,只是這次夏之白說的話,實在讓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太瘋狂了。
竟然想將朝廷的一些政事公布於眾。
還不是一次兩次,更是想通過翰林院的名義,在天下開設一刊報紙,將朝廷定下的一些政策,以每一周為界限集中公布出去,這可是『涉密』了,朝廷之事,焉能這麼輕易公之於眾?
這若是讓陛下知道了,會讓陛下怎麼想?
讓百官知道了,百官作何感想?
他甚至都不用想,定然會遭到百官攻訐,彈劾夏之白的奏疏,更會如雪花般不斷,這個想法太瘋狂了,哪怕他已清楚夏之白是何等膽大妄為,聽到這個主意,依舊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夏之白給劉三吾搬了一個椅子,讓劉三吾先坐下,道:「這事沒有那麼麻煩,事以密成,的確是對的,但朝廷很多政策本就要公布出去,只是過去只通過官員之口轉述到地方,而這無疑就給了地方官員欺上瞞下的空間。」
「我等翰林學士,食君祿,自替君分憂解難。」
「將這些本該如實告知百姓的政策,通過文人筆墨,詳盡切實的告訴下去,豈不是能極大避免地方官員舞弊的空間?這對天下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我等翰林學士,本就志向高遠,也理應為天下謀劃。」
「至於那些要緊事,自不會公布出去,但一些關係到地方百姓的政策變動,還有一些新政,則可以提前告訴百姓,讓百姓有個心理準備,此事,在我看來,正是我們文人該做的事。」
夏之白並不氣餒。
他知道自己提出開設報刊的事,對劉三吾的衝擊很大,但在他看來,眼下時機已經成熟了,天下從來都不缺舞文弄墨的人,但卻是有太多顛倒黑白、混淆視聽的文人了,若是不將這些害群之馬,從天下的輿論場驅趕出去,天下的風氣就好不了。
輿論的高地,朝廷不占領,就會被別人占領。
這是不該被容許的。
劉三吾怔怔的看著夏之白,只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他們翰林學士是儲才立傳的,不是去當個傳話筒的,而且這一定程度,已是越權了,搶占了一部分官員的權利,這還不引得翰林院成為眾矢之的?
劉三吾搖頭,勸說道:「我知道你心是好的,但有的事,不能這麼想當然,朝廷對於政策的頒布,一直都有一套自己的規章,豈是我們能專權擅改的?而且我們這麼做,豈不是在為自身樹敵?讓負責相關事宜的官員生出不滿,那豈不是會引起朝廷紛爭,此事斷然不可。」
「夏大學士,聽老夫一句勸,莫要做不該做的事。」
「我等只是翰林學士,做好自己分內事就行了,強行插足其他事,不僅得不到朝廷賞識,更可能會為自身招來禍事。」
劉三吾苦口婆心的勸說起來。
他還是不希望夏之白因一時衝動害了自己。
「劉夫子,你說的這些擔憂,我都有考慮過,但我等文人,一生所求,不就是為天下發聲嗎?以天下為己任嗎?陛下在朝二十年,在這二十年裡,天下已出現了多少次貪墨大案,陛下殺得人少了嗎?」
「為了斧正天下的不良風氣,陛下頒布了《大誥》、《大誥續編》等書籍。」
「這些書不少都是夫子寫的序,其中便深刻的寫著『斯上下之本,臣民之至寶,發布天下,務必家家有之,敢有不敬而不收者,非吾治化之民,遷居化令歸,的不虛不』。」
「夫子在書中寫的明白,怎麼到了做實事時,卻一下變得瞻前顧後起來?」
「這豈是文人作風?」
「不過夫子也看得出來,陛下頒布的《大誥》,起到的效果微乎甚微。」
「主要原因,還是朝廷頒布下去的政策,經過層層傳遞,早已失真,地方官員借著自身權勢,在地方一手遮天,甚至是隨意顛倒黑白、歪曲事實,而百姓因為不知情,只能忍受。」
「朝廷不能做事不管了!」
「不然任由地方官員這麼胡作非為下去,大明遲早會步入元的後塵,夫子作為大明臣子,理應為國分憂,為國解難。」
「雖然我也知道,報刊的存在,會得罪很大一批官員,但道不同不相為謀,若是他們真的正直無私,絕不會對此有太多怨言,唯有那些有私下舉措的人,才會惴惴不安,唯恐讓百姓知道了真相,讓他們沒辦法再輕易剝削壓榨百姓。」
「還讓他們無形擔了風險。」
劉三吾苦笑。
他又何嘗不知這個道理?
但有的事,想想就行了,真的執行下來,註定是艱難的。
天下沒有那麼多人在乎『事實』,也沒有太多人在乎『真相』,絕大多數人在乎的只是朝廷頒布的『詔令』,只要朝廷有頒布下來『詔令』,那最終的解釋權在地方官員手中,夏之白這橫插一手,可是直接讓自己站在了天下絕大多數官員的對立面。
水至清則無魚。
百官又豈會許夏之白一人是清官?
他以前也不懂這個道理,但後面在朝堂待久了,也漸漸明悟了這個為官道理。
和光同塵,雨露均沾,花花轎子眾人抬。
一個人跟大多數人為敵,註定是走不遠的。
他之前之所以對夏之白這麼有意見,就是因為夏之白做的那些,獨獨顯得夏之白他一人能,卻是將他們都給踩了下去,這讓當時自以為領悟了為官道理的劉三吾,心中如何忍得住氣?
現在夏之白又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