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鄭成功的質問,施福先是拱了下手然後恭敬地回答道:「昨天有兩支明軍發生了海戰。我和施琅決定分兵。」
「在偵查途中遭遇偽裝成明軍的建奴,卑職和他們打了一仗,互有傷亡。」
哎?
聽完施福的回答後,鄭成功撓了下後腦勺。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勁。
就很彆扭!
看著一臉茫然的鄭成功,施福鬆了口氣。
鄭成功果然陷入了他的思路陷阱。
他的思路是陳述事實,然後所有話只說半句。
話里攜帶的信息越少,鄭成功找破綻的機率就越小。
昨天有真假兩支明軍在海面上開戰。
鄭成功是真明軍,尚可喜是假明軍。
施琅對鄭成功說他們不知道誰真誰假,所以決定分兵查證真偽。
實際上。
他們分兵的目的不是查出真假明軍,而是一前一後堵截鄭成功,打擊大明商船。
施福不知道施琅對鄭成功說了什麼。
所以他第一句就說出了昨天有兩支明軍發生海戰之事。
這是事實,鄭成功找不出問題。
第二句話說的是他和施琅決定分兵(去堵截鄭成功)。
由於只說了半句話,所以鄭成功會下意識地用施琅說過的話腦補後半句。
施福第三句話是說他在偵查途中遭遇偽裝成明軍的建奴,並和他們打了一仗,互有傷亡。
這句話也是事實,鄭成功還是挑不出問題。
所以在聽完施福的回答後,鄭成功徹底沒了脾氣。
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於是假裝關心地問道:「你剛才說和建奴打了一仗?」
「是。」
「我軍殺敵多少?自身傷亡如何?」
「焚毀敵船一艘,擊沉一艘,殺敵三十左右!我軍只被擊沉了一艘哨船,折了不到十個人!」施福回答。
「好,施福將軍好好休息一會,我去慰問一下參戰的官兵!」鄭成功強迫施福留在自己的船上,他則轉乘小船來到施福的座船上。
施福絲毫不慌。
他為什麼要和建奴開戰?
其實他不想打,畢竟雙方有生意上的往來,是合作夥伴關係!
但是現實情況根本不允許。
今天和建奴突然在海面上遭遇。
如果不打直接開溜,消息傳出去會引起很大麻煩。
普通底層士兵不知道鄭家和建奴有生意往來,鄭芝龍也不會讓他們知道。
他們只知道自己是大明官軍,建奴是死敵!
如果真的不戰而退,回到泉州府後這個消息將很快傳遍泉州,福建,甚至整個大明朝。
帶來的影響可想而知!
讓士兵保密?
開玩笑!
三五十兩銀子就能買士兵一條命,他們死都不在乎還會在乎一個秘密?
為此施福只能下令進攻,把假戲真演!
鄭成功來到施福的座船,前前後後問了二十多人,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至此,他終於放下疑心。
簡單休整後,施福和施琅調整航向返回福建泉州府。
鄭成功則率領船隊繼續向東,駛向日本長崎港。
經過漫長且枯燥的航行後,船隊抵達目的地。
他們剛走下船就被長崎港的日本商人團團圍住。
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許多。
沒有戰船,沒有火炮,也沒有生死搏鬥。
只有商人之間最純粹的較量。
買方想低買。
賣方想高賣。
雙方圍繞價格展開了比航海還要枯燥的談判。
大明朝商人賣貨的同時也在買貨。
當時日本能出口的東西有限,除了硫黃和蘇木外,剩下的基本都是生紅銅等金屬礦物。
十一月下旬。
大明商隊把所有貨物全都賣了出去,並換取了大量的貨物和白銀。
船隊浩浩蕩蕩離開日本長崎港,駛往大明上海港。
經過一個多月的航行,船隊終於在臘月二十這天抵達港口。
消息傳出,整個江南都為之轟動。
浙江杭州府。
「朝廷組織的商隊從日本回來了!」清晨的茶館裡,一個小商人打扮的人高聲說道。
「回來就回來唄,跟你一點關係沒有,激動個甚?」周圍一起喝茶的商人嗤之以鼻。
「我當然激動了!」小商人一臉的嚮往,「聽說那些商船上裝滿了銀子!有一個力工搬銀子的時候不小心,被銀子活活砸死了。」
「真的假的?」其他商人雖然還是不信,但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是真的,這件事早就被傳開了!」
「嘶——」一個商人倒吸一口冷氣,「裝滿了銀子...出海經商這麼賺錢?」
「這不廢話嘛!要是賺不到錢,誰還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出海啊!」另外一個商人說道。
其商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他們所有人眼睛裡都閃爍著貪婪的光芒,仿佛看到無數金銀財寶在向他們招手。
「那要不...咱們也去試試?」有人提議道。
「試個屁!海上不但風浪大,還有海盜出沒!稍有不慎就嗝屁嘍!」一個理智的商人大聲提醒。
「怕什麼!風浪越大利潤越高!海盜什麼的都不是事,朝廷的戰船會給咱們護航!」有人不屑地回懟。
「風險什麼的先放一邊,本錢呢?咱們所有人手裡的錢加起來都不夠買一船貨的,總不能空著一半船艙去吧?」
此言一出,在場的商人們都不說話了。
做生意最難賺的是第一桶金。
他們雖然是商人,卻只是囊中羞澀的小商人。
沒有那麼多閒錢囤積貨物。
「有了!」最早說話的商人站了起來,他對著所有人說道:「咱們可以從大明錢莊借錢做生意!」
「大明錢莊可不是白借錢,得把房子和地抵押給他們才行。」
「抵押就抵押唄,反正大明錢莊的利息比當鋪的利息低,有想借錢的可以去瞅瞅!」
「不說了,喝茶!」
「喝茶!」
江南的消息很快傳到了京師。
臘月二十七晌午,王承恩拿著公文來到承乾宮的殿門外。
承乾宮是昭妃的寢宮。
昭妃姓沈,叫沈沛卿。
她父親叫沈壽岳。
沈壽岳的父親在福建剿過倭寇,暴打過荷蘭東印度公司。
參加了抗倭援朝。
在遼東與女真人,蒙古人交過手。
萬曆三十年日本人占據澎湖列島,並在東番(台灣)設立據點。
他領兵出海與倭寇死戰,先後收復澎湖列島和東番。
後來遼東局勢愈發混亂,他又北上登州從海上幫著朝廷收復了遼南。
只可惜。
遼東局勢的關鍵不是軍事,而是朝廷內部。
心灰意冷之下,他辭官歸鄉。
他是沈沛卿的祖父,名叫沈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