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京城愈發寒冷。
崇禎將之前的每日早朝改成了隔一天一次。
不是他懶惰,而是為了照顧李邦華,范景文這些老傢伙。
他們年紀大了,能不折騰他們儘量不折騰。
十一月初三這天,崇禎得到了一堆消息。
唯一的好消息來自南面。
秦良玉將張獻忠擋在川東一帶,讓他無法西進。
剩下的全是壞消息。
第一個壞消息是袁繼咸收復荊州不利,退守岳州。
第二個壞消息是李自成主力南下,直奔湖廣而去。
第三個壞消息來自三法司,他們已經開始審理李邦華治下不嚴,偷逃賦稅,霸占民田一案。
同時,他也知道了南京朝廷的變動。
讓他意外的是,張煌言這個舉人竟然出仕了。
崇禎還沒來及意外多久,都察院,吏部以及吏部給事中彈劾的題本就送到他桌子上。
他們不敢彈劾太子,於是將矛盾紛紛指向史可法。
罪名也很簡單,史可法舉薦張煌言不符常理,肯定貓膩。
換成別人,崇禎或許會問一問。
當他看到張煌言的名字後,直接把彈劾題本扔進火盆烤火了。
歷史上的張煌言能成為南明三大柱石之一,自然代表他有能力。
此時讓他入仕,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崇禎將三法司會審的題本拿起,問旁邊的王承恩:「三法司審的怎麼樣了?」
「回皇爺,審案的方向似乎有點偏...」
「偏?」崇禎有些疑惑,「偏能偏哪兒去?
「奴婢也說不清楚,三法司的人稍後就到,皇爺一問便知。」
崇禎放下題本,坐在龍椅上靜靜等待。
半個時辰後,三法司官員全都到齊。
刑部侍郎孟兆祥躬身施禮:「陛下,戶部督餉侍郎王弘祚檢舉內閣首輔李邦華治下不嚴導致貪腐,偷逃賦稅,霸占民田一案現已審理完畢。」
「偷逃賦稅和霸占民田純屬子虛烏有,兵部武庫司郎中成德確實有貪墨行為。而且,審案時說了一些與此案無關的事。」
崇禎眯著眼:「別和朕說過程,說結果。」
孟兆祥一愣。
什麼結果?
有了上次的教訓後,他們只說過程,不說結果。
把決定權交給皇帝。
他猶豫片刻後說道:「陛下,此事應與眾臣商議。」
崇禎想了想覺得也是,李邦華當初那個表情分明是在告訴他,他在朝堂上幹大事。
想到這他輕輕點頭:「那就明日再議,卿等辛苦了。」
三法司官員離開後,王承恩快步走了進來:「皇爺,李性忠、李憲忠在殿外求見。」
「讓他們進來。」
王承恩傳話過後,李性忠、李憲忠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他們都是李氏三人人物,論關係是堂兄弟。
李性忠年紀大是兄長,李憲忠是李氏三代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施禮過後,二人站在原地。
崇禎第一句話就差點把他們倆嚇死。
「你們說,當年初代寧遠伯(指李成梁)在鎮守遼東期間,有沒有養寇自重?」
李性忠不敢抬頭,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李憲忠。
李憲忠不但不敢抬頭,更不敢與李性忠有眼神交流,只能站在原地裝死。
李性忠不再猶豫,立刻跪地磕頭道:「家祖對朝廷忠心耿耿,對陛下更是忠心無二,絕沒有養寇自重。」
崇禎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可是最近有很多人給朕上疏說,就是因為寧遠伯養寇自重,結果玩砸了,才導致建奴崛起。」
李性忠渾身發冷,後背卻開始淌汗。
他再次磕頭:「家祖和家父已過世多年,臣有口難辯,望陛下明察。」
崇禎沒有理會李性忠,而是繼續說道:「朕從建奴那裡得來一份他們自己的史書,叫什麼《大清歷朝實錄》,裡面記錄了努爾哈赤的一些事。」
「你猜他們是怎麼寫的?又如何稱呼初代寧遠伯?」
說到這崇禎停了下來,看向李氏兄弟二人。
崇禎沒說謊,他確實看過清實錄。
清實錄始於皇太極,他繼位後模仿明實錄,給其父努爾哈赤撰修實錄,記載其一生所經歷大事。
李性忠和李憲忠兩個人先是一臉懵,隨後渾身一震,緊接著一股涼意從腳後跟直衝頭頂。
他們此前雖然沒聽過清實錄,但根據名字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根據崇禎的表情和語氣,《清實錄》大概率是真實存在的。
最可怕的事來了。
如果建奴真有《清實錄》也是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防止泄密。
當今皇帝是怎麼知道的?
不止是知道,他還看過!
這合理嗎?
顯然不合理!
難道陛下的錦衣衛已經將手伸進了建奴內部?
李性忠和李憲忠同時打了個寒戰,跪地說道:「臣等不知。」
崇禎臉上突然浮現一絲笑容:「他們稱初代寧遠伯為『清太祖』。」
李性忠差點被嚇趴下,他不停地磕頭:「陛下明察,臣要替祖父鳴冤,這絕對是建奴的離間計!」
「是啊陛下,臣等的祖父鎮守遼東數十年,從未有過這種想法。」
崇禎又恢復了之前冷漠表情,質問道:「你們剛才還說初代寧遠伯和二代寧遠伯已過世多年,你們有口難辯。」
「現在怎麼又辯解上了?」
李性忠和李憲忠被問愣了,跪在地上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崇禎站起身來到他們二人面前,沉聲問道:「朕能信任你們嗎?」
二人先是一愣,隨後同時回答:「臣忠於陛下。」
崇禎點頭:「好,寧遠伯鎮守遼東數十年,有功也有過。」
「寧遠伯的功勞朕會記在心裡,寧遠伯的過錯朕會用王法赦免。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朕不想追究,也不會追究。」
「今天之所以召爾等進宮,是有一件大事要交給你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