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元璐想了想,語重心長道:「表面上看似是王之心讓你走,真正的幕後黑手恐怕另有其人。」
「誰?」
倪元璐手指朝上,輕輕指了指天空。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已經隱晦的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畢竟崇禎就是大明朝的天。
聽到是崇禎在針對自己,方岳貢有點崩潰了。
當初他為何辭去戶部尚書的職位?
既有自己的原因,也有崇禎的逼迫。
好不容易來到太子麾下,結果崇禎還是沒有放過他。
倪元璐看出了方岳貢的委屈,他忽然開口說道:「別難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方岳貢一愣,「什麼意思?」
倪元璐苦笑一聲:「當局者迷!你好好想一想!」
方岳貢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開始冥想。
倪元璐在旁邊輕聲提醒:「這不是一件事,是一系列的事。朝廷先是宣布強制推行貨幣改制,隨後發生了陛下連續十多天不上朝的情況,緊接著就是你這檔子事。」
「還有一件事,」倪元璐忽然想了起來:「據建奴降將的口供,鄭芝龍麾下大將施琅不但向建奴走私,還出兵幫助建奴水師作戰,戰敗後又投降了建奴。」
「陛下沒有因此扣押鄭芝龍的兒子鄭成功,反而讓他率領水師返回福建了。」
許久之後,方岳貢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沒想明白。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看向倪元璐:「你的意思是...陛下要借貨幣改制這把刀,殺江南士紳的頭?」
「不然呢?」倪元璐苦笑道。
方岳貢繼續問:「棋局還沒開始,為何早早的讓我出局?」
「因為你的年紀剛剛好。」
「什麼意思?」
「這一系列的事長則五六年,短則兩三年就會徹底結束。到時候朝堂一片混亂,需要一位既有能力也有資歷的內閣首輔才能力挽狂瀾,你是不二人選。」
「現在的內閣就行,根本輪不到我。」
「非也!」倪元璐搖頭:「現在的內閣,老的老,小的小,正處於青黃不接的時候。否則陛下也不會讓你提前離局。」
「你呢?為什麼不是你?」
「我比你大三歲,就算有資格也排在了你的後面。」
方岳貢沉默了很久,抬起頭說道:「我可以走,但太子怎麼辦?」
「你放心,太子還有我。」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那一步,恐怕你自身難保!」
「呵呵!」倪元璐再次苦笑一聲:「咱們所有人都在陛下的棋局裡,誰能離開棋盤只有陛下一人說了算。你,我甚至太子殿下也無能為力!」
方岳貢先是抬頭,然後低頭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方岳貢輕聲問道:「你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具體發生什麼不好說,但大致會發生兩件事。」倪元璐頓了頓:「第一件事是很多官員會集中性的出現升遷,調動甚至被貶的情況。」
「第二件事是朝局愈發混亂!福建會亂,南京會亂,北京也會亂,唯獨平遼大軍不會亂。」
「哎!」方岳貢無力地嘆息。
兩人聊了很久,倪元璐才起身離開。
當天傍晚,方岳貢就失去了進入皇城面見太子的資格。
而且被告知暫時不能離開南京。
轉天一早,朱慈烺將這件事詳細記錄下來,按照倪元璐的方法以家信的名義送往京師。
影射皇帝是重罪。
但朱慈烺不敢私自給方岳貢定罪,只能向崇禎請示。
當然了...
表面上是請示崇禎如何處置方岳貢。
實則是打探崇禎的情況。
如果崇禎真的病了,那麼他就要做好隨時返回京師的準備。
八月十五當天,崇禎接到了這封信。
王承恩念完信的內容後總結道:「皇爺,太子殿下詢問您如何處置方岳貢!」
崇禎站在床上平靜的回答:「不必理會!」
王承恩問:「是不必理會方岳貢嗎?」
「錯!是不必理會太子。他的信放在桌子上就行,不用回信。」
王承恩被崇禎冷漠的語氣嚇了一跳,急忙施禮:「奴婢遵旨。」
「還有,」崇禎冷聲道:「自今日起,你要嘗試獨自給奏疏批紅。如果可以的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朕都會把批紅的事交給你。」
「這萬萬不可呀皇爺!」王承恩已經快被嚇尿了。
他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不停地磕頭:「奴婢只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絕不會做這種事。」
「朕不是懷疑你的忠心,」崇禎安慰道:「朕這麼安排自有朕的道理,你莫要壞了朕的大事。」
王承恩繼續磕頭並說道:「可奴婢並無才學在身,獨自批閱那些奏疏只會壞了國家的大事。」
崇禎笑道:「你看到的奏疏上都有內閣的票擬,他們都是大明朝的絕頂之才。有他們在前面把關,你想做錯都難!」
王承恩還是不敢答應。
他認真提醒道:「范閣老做事確實謹慎,他的票擬也很少被駁回。但皇爺您向范閣老承諾過,年前會讓他衣錦還鄉,到時候內閣動盪,恐怕會...」
「放心。」崇禎很是淡定:「朕已經做好了規劃。」
聽完崇禎的計劃後,王承恩既不敢答應,也不敢不答應。
只能跪在地上使勁磕頭。
兩天後的傍晚,崇禎罕見的召見了內閣首輔范景文。
在見到崇禎的那一刻,范景文被嚇了一跳。
只見崇禎半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蠶絲被。
頭髮凌亂,臉色慘白如紙。
乍一看給人一種病入膏肓的感覺。
但細看之下又發現了端倪。
時值盛夏。
或許是由於太熱,導致崇禎額頭不斷冒汗。
汗水從他臉上滑落時,崇禎的臉又恢復了血色。
范景文自知離任在即,後續發生的事與他無關,索性假裝沒有看到。
「臣參見陛下!」范景文對著崇禎施禮。
崇禎故意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范閣老,朕答應過會讓你在年前衣錦還鄉。現在距離年底還有不到四個半月,得提前準備一下了。」
「謝陛下關心!」范景文再次深施一禮:「臣已經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隨時都能離京。」
「咳咳咳!」崇禎被氣的咳嗽了好幾聲,他黑著臉說道:「朕是讓你準備內閣交接的事,不是收拾行李。」
范景文強壓心中的笑意,開口問道:「臣離任後內閣首輔的位子會出現空缺,不知陛下可有合適人選?」
「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臣以為戶部尚書謝三賓可擔此任。」
崇禎沒有表態,繼續問道:「工部尚書的缺呢?可有合適人選?」
「臣以為兵部尚書王家彥可以改任工部尚書。」
「那兵部尚書的缺呢?現在的情況和崇禎十七年不同,儘量不要出現一個人兼任兩部尚書的情況。」
范景文回答道:「臣心中有一個人選,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誰?」
「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