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在崇禎的授意下很快結束。
其他人依次離開，唯獨內閣首輔范景文留了下來。
君臣二人再次四目相對，都沒說話。
許久之後，范景文率先說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閣老請講。」
「臣打算告老還鄉，望陛下恩准。」
崇禎看向范景文，問道：「閣老為何要走？」
「因為臣年事已高，無力處理內閣繁忙的公務。」
這個理由看似牽強，實際卻是范景文的心裡話。
在平遼這段時間，范景文每天要處理無數公文。
江南的公文，雲南的公文，陝西三邊和遼東的公文。
大明朝大事小情都要經過他的手處理。
當前線傳來消息王永吉戰死時，范景文好幾天沒合眼。
生怕平遼大軍因此潰敗，導致功虧一簣。
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已經耗盡了他的精氣神。
繼續這樣下去，他會活活累死。
崇禎知道範景文的想法，他點頭道：「閣老可以回鄉養老，但是走之前要幫朕一個忙。」
范景文頓時大喜過望，連忙問道：「陛下只管開口，臣就算拼了命也要替陛下解憂。」
「好，」崇禎先是微微一笑，隨後收起笑容十分嚴肅的說道：「請閣老幫朕分擔一些罵名。」
「嗯？」范景文沒聽懂，下意識地問：「臣耳聽聾聵，請陛下再次賜教。」
等崇禎重複了一遍後，范景文更加不懂了。
他問道：「請問陛下口中所說的罵名指什麼？」
崇禎兩手一攤：「當然是強制推行貨幣改制。這種掠之於民的政令絕對會招來罵名，朕可不想自己一個人擔。」
范景文眨著眼睛想了想，提議道：「陛下何不讓謝三賓擔罵名？」
崇禎淡淡一笑：「閣老放心，謝三賓不會獨善其身。他也要擔罵名，而且擔的罵名比你重很多。」
范景文嘴角的鬍子不受控制的抖動了一下，隨後低頭開始沉思。
君臣二人短短几句話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目的說了出來。
崇禎要強制推行貨幣改制，而且要在范景文離任前開始推行。
結果如何與范景文無關。
但是要在范景文這裡開始。
范景文致仕回鄉的目的是不擔罵名。
現在兩人的目的起了衝突。
需要其中一方妥協。
崇禎是不會妥協的。
那麼妥協的就只有范景文。
一番思考後，范景文點頭同意：「陛下放心，臣今天就召集內閣商討強制推行貨幣改制一事，最遲十天內擬出章程。」
崇禎高興得拍著桌子：「范閣老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能在關鍵時刻為朕分憂。」
范景文試探性的問：「那...那臣什麼時候能告老還鄉？」
崇禎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回陛下，今天是六月初八。」
「范閣老是北直隸河間府吳橋人對吧？」
「是。」
「閣老放心，朕會讓你在年前返回吳橋老家。」
范景文想了下。
從六月到臘月還有半年時間，也就是說還要在京師待六個月左右。
他心中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同意。
等范景文離開，崇禎坐在龍椅上想了很久。
他在布局一盤大棋。
大明朝所有人都在棋局之中，包括崇禎他自己。
為了不出現紕漏，他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等太陽西斜時，崇禎才緩緩睜開眼。
王承恩端過剛剛沏好的熱茶，放到龍書案上並說道：「皇爺喝茶。」
崇禎抿了一口熱茶，放下茶杯後問道：「張容和李若璉都到了嗎？」
「都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讓他們進來。」
「是。」
隨著王承恩的聲音響起，東廠提督張容和錦衣衛指揮使李若璉邁步來到了乾清宮的大殿之內。
「奴婢/臣參見陛下！」張容和李若璉同時施禮。
「起來吧。」
「謝陛下。」
等二人站起身，崇禎也站了起來。
他在龍書案旁來回走了幾步後停下腳步，「張容。」
「奴婢在。」
崇禎問：「山東的事怎麼樣了？」
張容明白崇禎問的是衍聖公府的事。
在衍聖公被活活打死後，朝廷又坐實了他投敵資敵的證據。
為此。
全國各地的學子紛紛趕往山東曲阜的衍聖公府。
有人是覺得衍聖公是被誣陷，打算幫他討個公道。
也有人覺得衍聖公投敵資敵證據確鑿，死有餘辜。
他們來到曲阜後一方面向衍聖公府的人施壓，讓他們給全天下的百姓道歉。
同時向朝廷請願，請求朝廷連坐衍聖公的族人。
還有一些人是去那裡看熱鬧的。
三種人時不時的就前往曲阜，逢年過節就離開。
搞的曲阜當地壓力很大。
崇禎為了把事情搞大，讓張容在曲阜布置了一番。
張容朝著崇禎施禮：「奴婢已經準備妥當，隨時都能動手。」
「嗯，」崇禎點頭說道：「曲阜的事不能急，可以暫時放到一邊。現在有一件事比較急，你要馬上處理。」
張容立刻下跪：「請陛下降旨。」
「內閣首輔范景文即將告老還鄉，朕聽說他老家的宅子又小又破，根本沒法住。這要是傳出去，朕的臉面往哪兒擱？你務必在年底前給他蓋一所又大又亮的新宅子，錢由宮裡出。」
張容一怔，隨後應道：「奴婢遵旨。」
等張容離開，崇禎看向李若璉。
這是他的老搭檔了。
之所以說是老搭檔，主要是因為對方給他幹了很多髒活累活。
「三件事！」崇禎直接話入正題。
「是。」李若璉回答。
「第一件事，」崇禎眯著眼說道：「七月底之前要給方岳貢安排一個罪名，讓他不得不離開太子身邊。」
李若璉唰的一下抬起頭，很是震驚。
不過他沒敢追問，只是沉聲說道：「遵旨。」
「第二件事，」崇禎目光看向南方，「朕記得此前錦衣衛發現了誠意伯劉孔昭和撫寧侯朱國弼私鑄大明圓寶，對不對？」
「是。」
「過年的時候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要讓他們意識到朕已經知道了這個傳言。」
李若璉再次抬起頭，一臉的困惑。
他在想...
崇禎這是要幹什麼？
如果是想治劉孔昭和朱國弼的罪，直接派錦衣衛抓了便是。
實在不行還有三法司會審。
只要證據確鑿，他們根本無法脫罪。
在李若璉疑惑的眼神中，崇禎繼續說道：「山東不是扣押了很多走私船嗎，他們大部分人都有太子手諭。過年的時候要讓太子知道，他已經被捲入了走私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