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時中不再刁難,朱雄英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卻不動聲色地說道:「本殿下今日來晚了,確實是有些過失。」
「但學問不只在學堂中,實際的事情處理起來,或許比紙上談兵更重要。本殿下願虛心聽先生教誨,但也希望先生不要局限於舊章,多多啟發我們這些學子的思維。」
這話聽著雖然恭敬,但卻帶著一絲隱隱的反擊。李時中被他說得臉色青白,半晌沒有說話。
最終,李時中只能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句:「殿下說得……也有些道理,學堂上的課業,的確應該與實際結合。但規矩還是規矩,以後可不要再遲到了。」
「是,本殿下記住了。」朱雄英微微一笑,轉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坐下後,他偷偷向朱允炆眨了眨眼,低聲說道:「學堂這地方,真是處處是戰場。」
朱允炆憋著笑,悄聲說道:「雄英哥哥,你剛才那一番話,說得真是厲害。」
朱雄英聳了聳肩:「沒辦法,遇到這種先生,只能靠嘴皮子打仗了。」
他低頭翻開課本,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這學堂還是得少來,要不然遲早被這些先生煩死!
然而,朱雄英剛暗自下定決心少來學堂,先生的聲音卻再次冷冷響起。
「太孫殿下,既然您剛才說得如此頭頭是道,那麼今日的課業,您應該能輕鬆完成吧?」
先生掃了一眼桌上的經義,目光定在了朱雄英身上,「來,將《尚書》『湯誓』一篇全文默寫下來,再附上解釋。」
學堂里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朱雄英。
朱允炆和朱允熥更是小心翼翼地偷偷瞥向他,滿臉同情。朱雄英前些天根本沒來學堂,這顯然又是先生給他設的難題。
朱雄英接著說道,語氣自信而篤定:「其大義便在於,天下之主當以百姓為根本,若有昏君如夏桀般殘暴無道,則天命不佑。商湯行仁政,得民心,故以師伐桀而勝。這篇經義,實乃治國之本,講的還是得民心、明天道、重民生。」
他說完,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地,絲毫不見慌亂。
學堂內再次安靜下來,幾個弟弟面面相覷,心中暗暗佩服朱雄英能在如此刁難下對答如流。
先生眯著眼盯著朱雄英,顯然對這個回答挑不出什麼錯處。他嘴唇動了動,正要開口,朱雄英卻先一步補充道:「不過,先生,學生以為,文章義理雖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將這些道理運用於現實。若光記住了經義,卻不知如何治國理政,豈不是空談?」
這一番話說得既有理有據,又帶著幾分不卑不亢的鋒芒。先生被噎得臉色微微一變,半晌才開口:「太孫殿下,說得倒是不錯,但學問的基礎還是背誦經義。這些道理若連背誦都不熟,何談運用?」
朱雄英不卑不亢地回道:「先生教導得是。學生會補上背誦之功,但學生相信,若能以天下百姓的實際所需為切入點,學問便能真正為治國所用,而不只是停留在紙上。」
朱雄英侃侃而談完《湯誓》大義,自覺發揮不錯,正準備坐下鬆口氣,卻見先生李時中微微眯起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太孫殿下果然聰穎,三言兩語便能將大義總結得如此清晰。」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既然殿下如此熟悉《尚書》,可否為本師再解一解何為以德配天?」
朱雄英原本已經放鬆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知道「以德配天」這一典故,甚至還能背出書中的原文,但若深究起來,這可是個十分講究的題目,稍有不慎就會落入李時中的圈套。
更何況,這分明就是針對自己的又一次刁難!
他看了一眼站在講台後,雙手攏在袖中的李時中,又瞄了瞄朱允炆,後者沖他投來一個擔憂的眼神,顯然也看出了先生的「險惡用心」。
朱雄英垂下眼眸,快速地在腦海中梳理著對策。
他知道,若直接背書或公式化地回答,難免會被李時中抓住話柄;可若答得太過創新,李時中很可能還會挑刺。
思來想去,他決定換一種方式,既不給先生挑錯的機會,又要展現自己的獨特見解。
他輕輕抬起頭,目光澄澈地望向李時中,語氣平穩:「先生,『以德配天』大意是指,君王應以德行教化天下,與天道相合。但本殿下以為,『以德配天』不僅是一句道理,更是一種行動。」
李時中眉頭微挑,饒有興趣地問道:「哦?行動?太孫殿下何出此言?」
朱雄英稍稍直起身子,繼續說道:「古之聖君,以德治天下,便如商湯『載民以德』,禹『勤行德治』,不僅僅停留在口頭,更在實際施政中,讓百姓感受到德行的光輝。」
「本殿下以為,『德』不僅是天子的道德,也應是天子對百姓的責任。比如減稅,開渠,或讓百姓能吃到好鹽,皆可謂是『以德配天』的表現。德行若能落實到百姓的柴米油鹽之中,才是最為真實的『以德』。」
此言一出,學堂里一片寂靜,幾個年幼的皇子都不由得投來佩服的目光。
朱允炆更是目光發亮,似有讚嘆之意。
就連李時中,臉上原本帶著幾分刁難意味的笑意也僵住了。
先生被他這番軟中帶硬的話堵得無言以對,只能尷尬地點了點頭。
「嗯……殿下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那這篇《湯誓》,明日請殿下默寫全文並詳細註解,便算彌補今日所缺。」
「是,先生。」朱雄英嘴上應著,心裡卻暗暗嘆氣:果然還是要繞回到背誦上……這學堂真是令人頭疼。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感到身後朱允炆偷偷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低聲說道:「雄英哥哥,你真厲害,先生被你說得都不知如何反駁了。」
朱雄英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這不叫厲害,這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又不是沒被刁難過幾回了,早就習慣了。」
朱允炆忍不住捂嘴偷笑,但朱雄英隨即皺起眉頭,嘆了口氣:「不過,這學堂還真是個讓人難以消停的地方……明天還得背《湯誓》,真是麻煩。」
這時,朱允熥湊過來,小聲說道:「雄英哥哥,要不……我回去幫你抄一份?先生可能明天只檢查您,不會管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