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豪氣干雲李長樂

  「你這年輕人,也不想想,尋常百姓怎會跟妖民借錢?十有八九都是妖民狡詐,設計矇騙百姓錢財。」

  縣丞搖搖頭,又問道:「燕京幾個妖坊,你可熟悉底細?這會兒還有功夫,去打聽打聽這幾個妖民的來歷。」

  「燕京城裡還有妖坊?」

  方休反問。

  縣丞一拍額頭。

  得,指望不上。

  西宛山怎派來個什麼也不懂的青瓜蛋子?

  「那我便多費點心思,升堂時仔細梳理案情。」

  縣丞沉吟片刻,又道:「不過這些錢財糾紛,即便不是妖民詐騙,多半也是說不清誰有理的一團漿糊。待會兒我判妖民敗訴時,他們要是不服,得由你來鎮住場面。」

  好傢夥,一團漿糊就判妖民敗訴。

  你這審案的人,真不是人!

  不過坐堂只是陪審,定奪權終歸在縣丞手裡,方休也只能應下:「聽大人安排。」

  縣丞見他初來,又交待幾句細節才離去。

  方休繼續抄書。

  書中正說到勾身三百六十五竅之事。

  這一方世界廣闊,為何偏偏是人與勾並立?

  便是因為他們肉身竅穴的數目,除開四海龍族,遠超其餘妖族。

  竅穴,又稱神魔秘藏。

  世間生靈,皆是上古神魔血脈遺留,只要打開竅穴,便能獲得血脈中的神魔之力。

  是以開闢竅穴才有脫胎換骨般的功效。

  如道門、武門,乃至諸多妖族,修煉第一步都是開闢肉身竅穴。

  佛門亦有身識,將一身竅穴凝於一識之中,一步邁過便開三百六十五竅,神妙非凡。

  似儒門這般,對竅穴打磨不多的才是另類。

  ……

  轉眼半個時辰過去。

  外頭響起喧譁聲,是捕快帶回嫌犯。

  威武起,殺威棍跺地直響。

  升堂!

  公堂上,縣丞正襟危坐於堂案後,旁邊擺張小桌,是方休的位置。

  堂下十餘個魁梧大漢,正是拖欠妖民債務不還的嫌犯。

  這些漢子,個比個的神色桀驁,滿臉寫著不服管教。

  唯有一個老實忠厚些的,竟是熟人。

  熟得不能再熟,剛從小火慢燉轉大火收汁。

  赤帝衛。

  好傢夥,天光早前才跟你說可以加入長樂幫,這還沒到正午,就已經跟著老大在衙門裡聽判。

  該說你有天賦,還是沒天賦?

  赤帝衛亦是機靈,連眼神都未在方休身上停留,只當作不認識。

  啪!

  驚堂木炸響,縣丞喝道:「好一個李長樂,平日裡就聽聞你欺行霸市,今天有苦主告到本官堂前來,你認不認罪!」

  堂下漢子,為首的濃眉大眼,半張臉的絡腮鬍,正是長樂幫主李長樂。

  以方休眼光看來,至少是個通身大成的武門傳人。

  李長樂還未開腔,已經有底下兄弟爭先叫道:

  「大人說得什麼話,是誰污衊我們欺行霸市?」

  「大人不妨去草馬市問問,誰不知道我們長樂幫,是出了名的按規矩辦事!」

  啪!

  驚堂木又響。

  「本官升堂審案,無關人等退散!」

  長樂幫眾人不服氣,還要叫喚什麼,被李長樂揮手止下,才不情不願地退到堂外院中。

  「大人請苦主出來,與我公堂對簿,自然能證明我的清白。」

  李長樂孤零零站在堂中,卻豪氣干雲,抱拳說道。

  縣丞便朝旁邊使個顏色,立時有衙役放開喉嚨叫道:「傳原告上堂!」

  話音剛落,便見一隻人立而行三尺高,穿著短打布衣的灰毛狐狸,扶著一個清逸老者,行到公堂上。

  「這妖民倒是聰明,知道要靠訟師主持局面,這般恭敬。」

  縣丞暗暗想到。

  旁邊方休卻是忽而心中有感,目光在那清逸老者身上來回打量。

  這訟師身上,怎有妖氣?

  他暗自將氣息搬運到肝宮眼竅,再舉目望去。

  便見那清逸老者身後,隱隱有一根狐尾招搖!

  方休立時眉頭一緊。

  狐狸擅變化,要化作如此惟妙惟肖的人身並不難。

  但畫皮難畫骨,這老狐狸舉止與人一般無二,如此精妙變化,連方休都要以氣息入目,才能看出端倪。

  他定然已將妖身竅穴盡數開闢,肉身入微,才能如此隨心操縱變化。

  換言之,這是頭跟道門真人相當的妖王!

  這場面如何鎮?

  難道當著堂上眾人花錢?

  「哪冒出來的狐狸?草馬市上只見過馬妖羊妖,還是第一次看見狐妖。」

  「這狐狸,是胡繡行的夥計吧?」

  堂外長樂幫漢子議論紛紛。

  「胡繡行?」

  李長樂本來也正納悶,聽到這名字才回憶起事情來,不由臉色一沉。

  原告被告皆到場,縣丞發話道:「那妖民,公堂之上,有什麼冤情盡可跟本官道來。」

  「大人。」

  清逸老者先行一個禮,隨後指著李長樂道:「這惡漢,半年前到胡繡行買布,店裡夥計好生伺候,給他靜心挑選上品絲綢。結果這惡漢說是月底結帳,可一月又一月,已經半年過去,三百兩的帳目,分文未結!」

  嘶。

  方休聽得倒吸冷氣。

  什麼絲綢,這般貴重。

  我堂堂先天真人,又是住持一座山林的觀主,月俸都才二十兩!

  縣丞問:「可有此事?」

  李長樂直白道:「確有此事。」

  「那你為何欠著貨錢不給?」

  「是那店裡夥計矇騙我在先。」

  李長樂反唇相譏,緩緩道:「我採買時,那夥計口口聲聲說這絲綢是南國珍品,燕京城裡沒有女人能不動心。可我精心製成衣裳送人,卻被嫌棄難看,一股腦全丟出門去。」

  「真是有趣。」

  清逸老者打斷他,呵呵一笑道:「胡繡行的絲綢,自然是無可挑剔。你說的事情,分明是那鵲樓的青青姑娘,不喜歡你這個人,才將你送的東西丟出去,跟胡繡行何干?」

  「那是我與青青姑娘之間的私事,與此案無關!」

  李長樂有些掛不住臉,一揮手,又道:「那夥計也說過,只要我不喜歡,隨時都能退貨。」

  「絲綢是能退貨,可你已經裁剪縫製,怎麼退?」

  「當時說的就是,即便已經製成衣裳,胡繡行也會盡力幫我轉賣,折成銀兩抵價。」

  「那也得是衣裳!」

  清逸老者的聲音一高,尖銳道:「胡繡行進出的都是有頭有臉的貴客,你做的那十條肚兜八條褻褲,破破爛爛跟漁網也似,怎麼轉賣?」

  「肚兜不是衣裳?」

  「肚兜怎算衣裳?」

  「能穿身上的便是衣裳!」

  「你穿一條給我看!」

  「我穿十條給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