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部此次動盪,餘波未平,人人自危。
陳習這小聽傳倒是未受什麼牽連,反而因禍得福,晉升正經官職。
最近公務繁忙,她每日都要在衙門忙到深夜,才下值回家,倒頭便睡。
這一夜,她正沉沉酣睡。
忽有一團金光在眼前化開,顯出一個僧人的身影。
這僧人生得高大威嚴,面目看不真切,卻又平白覺著正氣凜然。
「陳習。」
高大威嚴的僧人喚道。
陳習一個激靈,精神便清醒過來。
眼前除開泛著金光的僧人身影,便是一片白茫茫看不真切的天地,好似沒有邊際,又好似只有咫尺之地。
怪了。
自己不是在房中睡覺,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這是哪裡,你又是誰?」
陳習疑惑問道。
「此處是你夢境,貧僧法海。」
僧人單手立掌,緩緩道:「貧僧奉佛主之命,自業火紅蓮世界遠渡人間,此次冒昧打擾陳閣老,是為詢問如今人國氣運。」
「你叫我什麼?」
陳習覺著自己意識朦朦朧朧,真箇好似夢中,但她聽得分明,眼前僧人稱呼她為……陳閣老!
「陳閣老難道……」
法海停頓片刻,似是思量什麼,忽而恍然道:「竟是貧僧來早一步,陳閣老此時應是初入仕途,還只是奉部一位照壁聽傳。」
「大師,我前幾日已由聽傳,升任從事。」
陳習出聲道。
她被尚書大人提拔之事人盡皆知,不知多少私底下的議論,說她是憑女子身才被升職,甚至當面都有人直言不諱。
眼前這位法海竟然不知,是果真有些來歷,還是裝模作樣?
「既如此,那便是時機未到,貧僧不再打擾。」
「等一下!」
陳習往前行一步想留人,一腳分明已邁出去,跟法海卻未接近,頗有幾分天涯咫尺、咫尺天涯之感,她顧不得細想,匆忙問道:「法海大師,你說我將來會入內閣做大學士?」
「無量荒佛。」
法海不置可否,只唱一聲佛號,悠悠道:「因果早是定數,前程自有去路。」
這般臨摹兩可的回覆,自然什麼也無法說明。
陳習不罷休,斟酌片刻,試探道:「大師是要問我人國氣運之事?大師既然知道我前程,怎麼料不到這人國氣運?」
「施主說笑,貧僧既不知道人國氣運,也不知道施主前程。」
法海大師當場反口,閣老也不叫了。
說著,那金光漸漸收攏,法海的身影也緩緩淺淡。
「等等,等等!」
陳習忙追去,連行幾步,距離一點未近。
她不放棄,放腿奔跑,卻仍是無用。
法海就在彼處,不近不遠,卻怎麼也無法觸碰。
興許是被陳習誠懇打動,金光眼看要消散,又緩緩恢復,法海身影重新穩定,問道:「施主還有事?」
「你這和尚真霸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陳習氣喘吁吁,緩過氣來,問道:「人國將來氣運我不知,但眼下有一件壯延國運之事,確實是辦砸了……大師可知道?」
「貧僧不知道。」
法海十分乾脆。
這和尚,耍人!
陳習恨恨地咬咬牙,便道:「陛下要修書,凡有人文人書以來,儒武道佛四門,經史子集百家,上至星相天文,下至陰陽地誌,乃至人間技藝戲說,無所不包,古今文獻皆輯一帙,人國氣運盡付一書。」
她說到這裡,仍是試探:「大師以為,此書如何?」
「非如此,無法鎮壓國運,取出武朝遺珍。」
法海大師淡淡應道。
武朝是先古人國第一個朝代,開國之尊避諱敬稱國號,便是姬武。
「大師看來是知道一些。」
陳習呵呵一笑,心中卻仍有戒備。
以人國全書觸動國運之事,知情者不少,興許就是誰在裝神弄鬼。
想到這裡,她又問:「那大師可知,這武朝遺珍里,都有何珍藏?」
此次宮中修書事,雖有始料未及的變故,但的確已觸動國運,獲得一小部分姬武所留遺珍。
而這一小部分珍藏,現下全在奉部典器司的庫房。
負責一一清點,分門別類,登記在冊的人,正是陳習。
她今天早上才將清單上交。
現在陛下重傷不振,根本沒有時間過問此事。
換言之,普天之下,便只有她陳習與尚書大人……
「姬武底定人國的四方賀禮。」
法海不假思索,隨口道:「當有九成是法幣,真氣與神通法術參半,餘下一成里,丹藥大半,精金靈株小半,法寶靈器最少,百中未必一二。」
「你怎麼會知道?」
陳習下意識便道,這法海仿佛照著她的清單在念。
「貧僧不知道。」
這和尚,裝傻充愣!
陳習腹誹不滿,卻對法海大師來歷確信幾分。
「施主何必套貧僧的話,貧僧即便泄露天機,也會以神通抹去施主記憶。」
法海大師又道,語氣平淡:「若是貧僧一時不謹慎,出手太重,以致施主神識受損,就此渾渾噩噩不復清明,施主豈不是平白遭罪?」
「我哪裡是在套話?此次修書,從紫禁中取得的珍藏,便是由經我手清點,與大師所說一般無二。」
陳習怕法海不信,又道:「當年姬武將四方賀禮視作鎮壓人國氣運之物,存放於紫禁之中,此後再無人有他這般的氣運在身,便無法打開紫禁。而此次是有人上策,若能修一本人國全書,功參造化,氣運堪比姬武立國,既能鎮壓國運,又能藉機打開紫禁,陛下才下令修書。」
紫禁?
法海道:「施主還知道紫禁?」
「自然知道。」
陳習見法海考校,不疑有他,答道:「紫禁又稱皇禁,是一種神異的氣運,與天子龍氣伴生,同是人國氣運所屬,只有天下共主的皇帝宮城,才能得紫禁垂青。自武朝以來,人國更迭數次,紫禁始終只有一道,隨國都遷移而變化方位。」
法海沉默片刻,道:「既然前因後果施主都知道,又何必問貧僧,貧僧告辭。」
「不准走。」
陳習又不肯,叫道:「我話還未問完!」
「施主前程之事,貧僧真的不知。」
法海無奈道。
「那我不問前程。」
陳習略一思索,接著道:「編書局的編輯張錦,因修書之事入獄,大師可知道,他什麼時候能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