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皇帝失德

  張錦瀆職?

  皇帝重傷?

  編書局裁撤?

  方休大是詫異,脫口問道:「修書不過抄抄寫寫之事,再怎麼瀆職,也傷不到人吧?」

  「修書不傷人,國運傷人。」

  陸逢哼一聲,漫不經心道:「張錦要修的這書,確實能鎮國運不假,但盛世修書,盛世在先,若非一代盛世明主……像當今這位,如何能承擔國運?」

  嘶。

  這不就是在說,皇帝不是明主嗎?

  難怪那日,天師會下令老山監布雨,遮掩驚雷。

  怕是修書、國運、驚雷這些事,從此都要壓到箱底去,再不能提。

  誰提,誰就是在質疑皇帝失德。

  「陸右使,這話不好說吧?」

  方休壓低聲音道,一邊左右打量,幸虧工匠們不在附近,未有聽見。

  這姓陸的麻煩精,勾搭妖人就罷,還如此肆無忌憚妄議聖上。

  萬一傳出去,陸右使或許無憂,方觀主肯定歇菜。

  「唔,是我欠缺考慮。」

  陸逢竟真的認錯,點頭道:「這些事,對你來說牽扯太大,還是不知道為好。」

  算你有良心。

  「陸右使,那這奉籍?」

  方休又問。

  「便留在此處吧,等我哪日能過這關,再來取它。」

  陸逢一揮手,轉身就要走。

  方休當然不樂意,可陸逢根本不覺著此事需要商量,當即跟他告辭,化作一縷雲叢遁去。

  「我這無厭觀,真是一日不得清淨。」

  方休也無辦法,索性拋到腦後,抄書去。

  只可惜,分明是前途似錦的錦,就這般折戟沉沙,說沒便沒。

  大腿都還未有抱熱!

  另外,這修書之事或許跟自己抄書有些關聯,但如今因編書局裁撤不了了之,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此後的日子平平無奇。

  方休照舊是整日整日抄書。

  抄到真氣法幣,夜裡便化用法幣修行,開闢元竅。

  抄到其他獎賞,就堆高僧。

  陸逢時不時過來一趟,也不多說什麼,只坐在院中,盯著鍾板下的奉籍看,一邊喝悶酒,一邊發呆。

  「打磨道心,過這一關。」

  陸逢如是說。

  也不知道他的道心是什麼果,反正每次喝酒發呆坐半天,便一聲不吭離去。

  既然不影響方休,方休只能由他。

  方休也留心觀察修書之事的後續,只是編書局本來就是草創,知曉底細的不多,燕京百姓根本不曾留意,有這樣一個衙門,曾經出現又消失。

  只有去買紙墨時,從書店老闆那打聽到些許消息。

  編書局成立之初,凡大明境內,所有書閣,都要將目錄整理成冊,上表京中。

  這在藏書界也是一件盛事。

  但以書店老闆看來,修書之事工程浩大,沒個三年五載肯定無法成書,一時半會兒沒有消息也屬正常。

  可三年五載後,世人早忘記張錦跟編書局。

  倒是另一件事傳的沸沸揚揚,燕京百姓人盡皆知。

  奉部侍郎徇私枉法、濫用職權、貪污供資,驚動聖聽,因牽扯人員太多,涉案數目巨大,硬是把皇帝氣得生病,只能閉宮靜養,交太子攝理朝政。

  而太子親審此案,徹查奉部上下,所有案犯處以極刑不說,個個滿門連坐,一應婦孺老幼,盡數發配西域充軍。

  大明久不見這等大案,也不知是貪了多少錢。

  不過方休一聽便心中有數,再一問案犯名單,沒有那趙大人,不由也暗罵一句皇帝失德。

  奉部落馬這麼多人,職位空懸,那些真正徇私枉法之人,如趙關城,反而有機會升官。

  這般可笑之事,不是皇帝失德,又是什麼?

  轉眼大半個月過去。

  方高僧已將《大羅伏龍真經》築基期修行法門領悟個七七八八。

  這一日夜裡。

  方休吞一粒參術丹,入定修煉。

  他抄書獲得丹藥不少,妙用諸多,這參術丹養補氣息,有鍊氣時搬運一周天抵十周天的功效。

  藥力滋補之下,只一會兒,伏龍氣息便盈滿經脈,如蛟龍翻滾,氣勢驚人。

  再吞先天元竅丹,神念沉入識海,觀想周郎著書圖。

  蛟龍一抖,當頭沖向一個元竅。

  ……

  這一次惡龍斗竅穴,硬是鏖戰一夜也不分勝負,不知又廝殺多久,惡龍才終於洞開竅穴,狠狠撞入其中。

  伏龍氣息畢竟不如真氣,多耗費些精力,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這般收穫,方休心滿意足。

  自此,他不用再藉助真氣法幣,便能開闢元竅。

  先天大成,指日可待。

  「呼——」

  方休長出一口氣,搬運伏龍氣息將新開闢的竅穴好生溫養一番,才從定中醒離。

  睜開眼,窗外天色亮堂堂,已是正午。

  出門來,正見陸逢在酒呆。

  許是門頁開合的聲音驚動,陸逢看方休一眼,點頭示意,又看鐘板去。

  本來沒事,只是陸逢忽又咦一聲,扭頭回來盯著方休,好奇問道:「你在修煉《大羅伏龍真經》?」

  方休暗道一聲:果然!

  先天得道經出自呂祖,大道無形,氣息無色無相,竅穴又是肉身機密,配合自己演技,旁人便看不穿底細。

  而伏龍氣息雖然靈動矯健,卻沒有這份精妙,開闢的竅穴顯眼,獨門無二,遇見陸逢這等內相高功,立時暴露無疑。

  不過方休早料到此節,有所準備。

  「不瞞陸右使,我抄書時偶得《大羅伏龍真經》,一直便想修煉,只是不得要領。不想前幾日西宛山召令,老山監正好講解此經,我才僥倖領悟幾分,這幾日修煉時有點收穫……」

  陸逢抄過無厭觀的書目,另一處來歷也光明正大,不怕說與人知。

  方休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陸逢臉色。

  「方小弟倒是有些天資,連這艱深經文都能領悟。」

  陸逢聽他說完,不僅沒細追究,見他臉色拘謹,反而寬慰道:「這真經雖然是大羅派真傳,但早已流傳天下,你放心修煉,大羅派不會尋你不是。」

  方休暗自鬆一口氣,將話題從自己身上轉開,問道:「陸右使,我聽說那位老山監當年,就是修煉這真經,以外傳入正宗?」

  「是有此事,但你不可學他。」

  陸逢點點頭,又搖搖頭,嘆氣道:「三十年前,他成就真人,初到燕山便與我齊名,人人皆說,大羅三秀同碑,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現如今,也是個如我一般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