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巴拿馬
朱簡烜把總體上的工作吩咐下去，段玉裁、劉權之、李寶柱三人隨即告辭，離開朱簡烜的辦公室。
另外在內閣找了間會議室，三人聚在一起開高層會議，討論工程和公司的總體規劃。
李寶柱是水利工程方面的工匠，作為公司總工主要關心技術問題。
李寶柱在這個小團隊裡面算是提出要求的人。
就是要人，要錢，要資源的。
不過目前李寶柱對巴拿馬地區的了解也不多，所以暫時只是籠統的提出運河工程上通常要用的東西。
要求在巴拿馬地區的下個旱季之前，準備好至少兩個衛的移民。
包括足夠的用於開荒的工具和資源，有足夠的船隻運送他們分別走東西兩個方向，前往巴拿馬地峽的兩側。
按照李寶柱此前提出過的方向，首先開始開荒種田建設港口和城市。
這邊的要求提出來，李寶柱在會後馬上去西廠找楊青，申請調取中美洲、加勒比、巴拿馬地區的情報。
再去到鴻臚寺，要求西班牙人把他們目前的工程情況和數據整理好，送到巴拿馬地區去。
接下來去工程院，調一批有熱帶水利工程經驗的工匠，當然包括一部分朱簡烜當初的學徒，作為巴拿馬運河公司的工匠。
而後李寶柱就帶著這些工匠，帶上自己的任命書和家人，提前動身前往巴拿馬運河工地。
同行的還有一個千戶護衛，一個千戶的移民工人，以及一批機械設備。
李寶柱一行人，乘坐大明移民公司（原吳國移民公司）準備的蒸汽帆船，走北太平洋航線前往北美。
在前世西雅圖附近的美洲府補給休整後南下，在天工四年九月二十五日抵達巴拿馬城。
在兩百年前，西班牙就確認了這個地方是美洲大陸最窄的地方。
為了方便東西海岸線的溝通，西班牙國王早就下令在這裡修築了一條石子路。
巴拿馬城作為石子路的在太平洋一側的起點，也確實成了這裡最重要的城鎮，但規模仍然有限。
八年前，西班牙國王決定開挖運河後，又向這裡投入了大量的工程人員和奴隸，讓這裡變得熱鬧了很多。
但是西班牙的官員，和此時的大部分歐洲官員一樣，根本沒有大型工程所需的統籌管理能力。
這座熱帶城鎮的人口和規模突然暴漲之後，很快就變得異常混亂而又骯髒。
特別是雨季到來的時候，城市的生活垃圾和死亡的奴隸屍體，在周圍的積水之中泛濫後，又形成了新一輪的污染。
西班牙的巴拿馬總督，巴拿馬運河工程師，早就已經厭倦了這份工作。
現在已經得到了馬德里的通知，知道運河已經交給大明了，大明的工程師和工人會過來接管。
他們本來以為終於要解脫了，但是卻得到了另外的命令，要求向大明提供所有的工程資料，學習大明的開發和建設技術。
交付工程資料沒問題，反正他們已經不想幹了，但是繼續學習就難受了。
他們沒有得到完整的解釋，不知道大明建設運河的方法，下意識的以為要繼續在這裡跟著受苦。
所以現在雖然準備好了資料，但主要官員和工程師都非常難受。
李寶柱帶著自己的同伴，抵達巴拿馬城的時候，在船隊逐漸靠近港口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來的地方好像不太對勁。
岸上的異國景象讓李寶柱等人感到不安。
團隊裡面一個比較年長的工匠羅興，擺出了一副望氣的姿態直接開始念叨：
「城鄉陰氣繚繞，顯然瘴癘之鄉，西夷純屬無能，在此勞作七載，不但仍屬蠻荒，卻還破了風水……」
玄幻小說裡面的神化的望氣當然是不存在的。
但是平時從事地理勘探、工程規劃、水利設施的工匠，都對地理環境的優劣非常熟悉。
在原有的歷史上，神洲大堤在現代化的過程中，刻意與舊有傳統切割，以一套新的話語體系重新描述了近現代知識。
這個世界沒有經歷外來的強勢文化侵蝕，科技持續發展的過程中仍然經常會用傳統詞彙來表達。
比如羅興所說的風水，現在指的是是沒有外力干涉的，原生態的自然形成的環境狀態。
但平時通常說的是一項技巧，將人造的建築和城池的規劃，與原有的風向、氣候、溫度、水源等自然條件相契合。
若自然條件絕佳，那就要求天人合一，若自然條件有缺，那就修繕填補。
他這段話就是驚愕和嘲諷，西班牙人在這裡折騰了七八年，周圍看上去還是一片蠻荒狀態，根本沒有開發出來的成熟土地。
關鍵是還毀壞了原有的自然環境，建成區的狀態也是一塌糊塗，以至於到了「陰氣繚繞」的地步。
「陰氣」這個詞彙，很多時候已經變成了各種垃圾堆積，蚊蟲蛇鼠肆虐，進而釋放出來的各種有毒有害的氣體和煙塵。
朱簡烜前世的各種有毒有害的空氣污染，在這個世界的大明人看來都可能是陰氣。
李寶柱表情也頗為嫌棄的說：
「按照西廠的報告，西班牙最近幾年往這裡送了差不多二十萬奴隸，現在活著的可能還不到三分之一。
「西夷又沒有清理城區垃圾的傳統，陰氣繚繞也是在所難免的了，大家可是要千萬小心了。」
船靠上碼頭之後，李寶柱先讓隨行護衛的士兵上岸，確認碼頭的情況安全，跟來迎接的巴拿馬總督確認身份。
李寶柱為首的工匠好幾個都是大明皇帝的學生，不能讓這個西班牙蠻子當成是普通的工程師。
其實這些事情，李寶柱的船隊抵達之前，就已經有人過來通知了。
而後李寶柱等人上岸，巴拿馬總督上前行禮問好，然後引領著李寶柱等人上馬車，前往城內的總督府內住。
因為有大明的官員和使臣提醒，巴拿馬總督提前知道大明的特使過來，知道大明人都特別愛乾淨。
所以總督提前專門吩咐人打掃了總督府，最起碼目光所及之地都沒有便溺之物存在了。
但李寶柱等人仍然並不放心，到了住處之後就暫時在院子裡坐椅子休息，讓隨行的衛兵帶著酒精先把房間內外灑掃一遍。
關鍵是將所有的日用品全部換成從大明帶來的，而後李寶柱等人才進屋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西班牙巴拿馬總督帶著原來的西班牙工程師，來拜訪李寶柱為首的大明工匠。
主要目的是把他們手上的勘探數據，以及運河規劃方案交給李寶柱，把當前的運河建設的情況也說明白。
順便探探大明工匠的口風，看大明人對這個工程有什麼看法，準備怎麼解決運河工程的麻煩。
雙方在客廳里行禮問好，在會客廳分賓主坐下之後，李寶柱先看了運河規劃圖。
（這是一份1832年的運河規劃，以及巴拿馬地峽的主要河流和道路。）
（歷史上最終開挖運河的時候，並沒有實際採用這條線路。）
在中美洲地區修建運河，連接大西洋和太平洋。
是自從大航海時代開始，在西班牙在美洲開拓殖民地的時候就在討論的問題。
前後跨越了四百年的時間，提出了很多個方案。
其中最著名的有兩個。
一個是在尼加拉瓜地區，利用現有的河道和湖泊相互連接之後，最少只需要挖掘二十公里的河道。
這甚至是一條已經在使用中的通道，從大航海時代開始就已經在實際使用了。
從太平洋一側，穿過二十公里的陸路，進入尼加拉瓜湖。
從尼加拉瓜湖進入聖胡安河，順著聖胡安河進入加勒比海，也就是進入大西洋了。
但這條路線的總長度太長了，至少有三百公里的內河航道。
如果對未來沒有更高的規劃，這條內河航道為主的通道，是可以繼續湊合著用的，是相對節省工程量的。
但是有更高的規劃，想要讓大型戰艦穿過地峽，擴大河道的工程量就很大了。
所以就有了另外一個方案，在整個中美洲最窄的地方，也就是巴拿馬地區修建運河，修建更大規模的運河。
不過仔細勘探巴拿馬內陸地區之後就能發現，這裡有兩條分別流向大西洋和太平洋。
兩條河上游的河道距離最近的地方，最短只有三到五公里。
如果修建最低級級別的運河，只需要在這裡挖開不到五公里的河道，就能實現兩大洋通航了。
只是這些河道顯然過於狹窄，當然也走不了大型海船。
無論是西班牙還是大明人，以及歷史上獨立後的大哥倫比亞，還是最後的法國人和美國人，想要修的都是大型運河。
就是為了讓大型海船能夠直接穿越地峽，而不是像原來那樣轉換內河船乃至走陸路。
歷史上比較早期的運河規劃大多都是直通運河，當時的規劃基本都比後世實際修建的巴拿馬運河規格要高。
以至於沒有想要利用當地原有的河道，而是另外選址單獨開挖更寬的河道。
但現實中經過西班牙殖民政府、獨立後的大哥倫比亞政府、分裂出來的巴拿馬政府幾十年的反覆折騰。
最終實際建設運河的時候，無論是最先接到工程開乾的法國人，還是後來完成運河的美國人，都沒有能力完成直通運河。
特別是完全一切向錢看的美國人，搞工程向來都是走最省錢且見效快的方案。
美國人不但借用了原有的自然河道，還將河道所在的山谷封堵形成了一個水庫，也就是後世巴拿馬運河上的加通湖。
用水庫當做運河航道，節省了大量的工程量。
後世某些網絡上的垃圾文章說，美國修建船閘運河而不是直通運河，是為了保護加通湖的生物。
那是純粹的胡說八道，現實甚至是完全相反的。
原本巴拿馬地區沒有加通湖，美國人是修建水壩淹沒了山谷，把山谷中的動植物沉入了湖底。
實際上，修建巴拿馬運河的時代，現代環保的概念根本沒有成型。
如果在工程規劃的時候，設計師把保護山谷動物的問題列到方案上，肯定會被西奧多·羅斯福認為腦子有問題的。
但這這種取巧方案註定了沒辦法搞直通運河，必須將河道抬高到原有的谷地以上。
現在的西班牙人，也是準備修建直通運河的。
但是屬於不管不顧的蠻幹，計劃總共六十多公里長的河道，折騰了七年才挖了不到三十公里。
但這二十多公里河道中，還有超過三分之一發生了山體滑坡，事實上堵塞了。
雨季的江水匯聚在河道中，變成了一段一段的長條人工湖。
大明的工匠既然來了，特別是李寶柱這種天子門生，在個人生活上早就什麼都不缺了，現在就是想要搞點大動靜出來。
當然根本不可能像美國人那樣湊合。
肯定也是要搞直通的大型運河，肯定要比西班牙人的規劃更大，還要和蘇伊士運河那樣搞雙線。
李寶柱了解完情況後，就向巴拿馬總督說：
「西班牙國王應該有安排，讓你們現有的工匠和奴隸接受我們的安排，配合我們的工作吧？」
巴拿馬總督馬上說：
「是的，但僅限於現有的大約八萬名奴隸，我們不會再投入更多奴隸和工人了。
「而且現在儲備的糧食最多撐到下個雨季到來之時。
「現有的糧食消耗完畢之後，就需要大明方面為奴隸提供食物。」
巴拿馬總督說到這裡，下意識的想要提醒，這些奴隸的所有權歸西班牙，現在只是借給大明使用。
等到運河工程結束之後，剩餘的奴隸要還給西班牙。
但是他同時也覺得，按照以前的奴隸死亡率，
李寶柱聽罷直接點頭：
「沒問題，讓你們的工人繼續給我們當翻譯，接下來我會安排一些簡單任務，讓奴隸們適應一下未來的新工作。」
巴拿馬總督下意識的問：
「新的工作？具體是要做什麼？我可以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李寶柱隨口說：
「整理木材，平整土地，種植作物。」
巴拿馬總督現在明白了，大明人是要砍樹開荒種田，而且準備在雨季就開始幹活。
巴拿馬地區的雨季，每個月都有半個月在下雨。
就算是雨停了，地上也多半是有水的，而且隨時可能再次下大雨，這樣潮濕的情況很難搞大型工程。
不過現在雨季即將結束，未來半個月的雨水會越來越少，現在開始砍樹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停留在聚居區的周圍，不到遠離居民區的森林裡去，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李寶柱的安排也就是在城區邊沿砍伐樹木，不過要順著現有的巴拿馬城區一路向西砍伐。
李寶柱的目的跟巴拿馬城拉開距離，另外建設一個新的大明的居民區。
兩天之後，大明船隊搭載的衛兵、工人、機械全部下船，李寶柱安排的伐木隊也開始工作了。
大明來的工人，拿著新式的汽油鋸，剷除城區西側的樹木並簡單修建。
西班牙工人負責指揮黑奴，將砍倒的樹幹堆到一起，將周圍的雜草全部剷除，與樹葉一起用泥土覆蓋填埋。
人類在農業時代的時候，對森林的開發或者說破壞，速度算不上特別快，人力工具效率有限。
但是到了工業時代之後，這個速度會直接提升一個數量級。
特別是到了第二次工業革命，內燃機驅動的鏈鋸有著恐怖的破壞力，換個角度看就是有著極高的伐木效率。
本來按照天算的工作量，現在直接按照小時算了。
與此同時，大明人操作的那些大型汽油鋸，讓西班牙的工人和黑奴都驚駭莫名。
用繩子拉開開關，就能持續高速旋轉的鋼鐵鋸齒鏈條，除了作為工具之外顯然也是非常恐怖的武器。
可以想像的是，普通人只要碰到一下，就算是沒有直接斬斷四肢，也會變成血肉模糊狀態，整個人都痛不欲生的。
雖然大明得這批工匠只帶來了兩千多人過來，但現在的工作效率和威懾力卻是劃時代的。
伐木隊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從巴拿馬城一路伐木到了古蘭德河以西，也就是歷史上美國人修建運河利用的天然河道以西。
並且在河口兩側開發出了一大片空曠地帶。
西班牙的工匠領著黑奴，跟在大明的工人身後除草、平整土地、挖掘水渠、築壩蓄水。
如果地上沒有樹也沒有草，雨水就會沖走大量的泥土，而當地原有的草是混亂的雜草，不一定能固定足夠的泥土。
同時雜草下的積水也是蚊蠅滋生的地方，這裡的很多草地其實都是小塊的淡水沼澤。
要先開挖排水渠將原有的積水排乾，再將小塊的沼澤所在的低洼地帶平整出來。
而後再在周圍修建低矮的攔水堤，讓原來的沼澤地再次蓄水變成水潭，再種上大明人帶來的水稻種子。
巴拿馬總督看著大明人做的事情，就忍不住隔三差五的在心中念叨：
「種田原來是這麼麻煩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