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宅。
張輦走下轎子,抬頭看了眼牌匾上的字,深吸一口氣,在巡撫標營把總黃立生的引領下,來到了後院的花廳。
花廳里點著兩個炭盆,進屋之後,一股暖意撲面而來。
「下官拜見撫台大人!」
「尊輿(張輦表字)?」
洪承疇見到張輦,臉上滿是笑意,起身對起招呼道:「尊輿,坐。」
「來人,上茶。」
「謝撫台大人。」
張輦趕緊拱手感謝道。
兩人分別落座後,洪承疇開口問道:「尊輿今日怎麼有閒到本官這裡?」
「撫台,朝廷運過來的糧食都已經運抵入庫,不知下一步該當如何?」
張輦也沒有囉嗦,直接開口問道。
洪承疇看了他一眼,笑道:「這些糧食,都是鎮海伯從南洋採買而來,剛剛抵達天津,陛下就命人送到了陝北。」
「這還只是一部分,後邊還有三十多萬石,本官的意思是,以工代賑,組織百姓整修水利,官府給百姓們發放糧食。」
「啊?這……這可真是太好了。」
張輦沒想到,洪承疇這廝竟然會玩的這麼狠。
略一沉吟,張輦有些為難的說道:「撫台,如此一來,那些糧商們恐怕會有非議。」
洪承疇眉毛一豎,有些怒意勃發道:「朝廷賑濟災民,他們有什麼好非議的?」
「之前的時候,這些人以高於市價的價格,將糧食賣於本官,他們以為本官不知道?」
「哼!本官為了給災民一條活路,這才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現在朝廷的賑濟糧食已經到了,還讓本官以高價收買他們的糧食?」
說到這裡,洪承疇將手裡的茶盞,重重墩在桌案上,厲聲道:「非議?若只是說說,抱怨幾句那也罷了,誰敢給本官下絆子,本官定讓他生死兩難!」
張輦聞言,訕訕道:「是,是,撫台大人說的是。」
洪承疇的臉上重新掛上了一絲笑意,似是寬慰般的對張輦說道:「尊輿放心就是,自古以來,有造反的軍戶,有造反的農民,你可曾聽過造反的商人?」
「大人說的有理。」
張輦此時的心裡饒是怒氣洶洶,但面上也只得附和洪承疇。
端起茶盞,洪承疇示意對方喝茶,似是想起了什麼,他又忽然開口道:「對了,尊輿,據廠衛那邊探知到的消息,之前各地官府在賑災的時候,有人貪墨朝廷賑災的糧食。」
「不然也不會出現府谷縣之事,鑑於此,本官已經下令,暫時嚴禁一顆糧食被運出陝北。」
「慶陽和延安兩府,加上延綏鎮,此三地一粒糧食都不能流出!」
「撫台!這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張輦急了,哦,糧食賣不出去,你還不讓運走?
洪承疇擺了擺手道:「本官說的是暫時,等廠衛那邊調查清楚,自會放開監管。」
張輦這下子也無話可說了。
他只是延安知府,洪承疇是陝西巡撫,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總不好硬頂。
洪承疇眼睛微眯,打量有些愣神的張輦,輕咳一聲:「咳,尊輿,既然朝廷的賑濟糧已經到了,你也得抓緊忙活起來,之前的時候糧食有限,只能招募那些受災最嚴重的災民,現在糧食充裕,各地府衙也都要放開手腳,大規模賑濟災民,最好是年前讓百姓們通過勞作賺到一些糧食,也能過個好年。」
張輦忙是起身應道:「下官領命。」
洪承疇親自起身相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忽然開口道:「尊輿,錦衣衛的許顯純已經到了,讓底下人小心一些,莫要重蹈府谷縣覆轍。」
說這話的時候,洪承疇深深的看了張輦一眼。
後者聞言,眼神一凜,拱手道:「下官知曉了,定會嚴格約束各地縣衙。」
看著張輦離開的背影,洪承疇的心裡冷笑連連。
對張家在山陝乾的那些事兒,洪承疇很是清楚,如果有可能,他自會將這些人全部下獄治罪。
再說張輦這邊,回到知府衙門後宅後,心裡的怒氣再也壓抑不住了。
「砰!」
「嘩啦!」
在管家有些驚慌失措的目光中,狠狠地在書房裡發泄了一番。
看著滿地狼藉的書房,張輦長長的吐了口氣。
「為本官準備筆墨。」
張輦對一旁的管家吩咐一句。
很快,兩封書信新鮮出爐。
「把這兩封信,分別送到大同和西安。」
將書信遞給管家,張輦低聲吩咐了一句。
不用對方交代,管家也知道這兩封書信是送給誰的。
等管家離開書房後,張輦命人收拾乾淨地上的各種碎片,心中冷笑道:「你洪承疇以為這些糧食都是你的了?哼,你去和兩位藩王打官司去吧。」
洪承疇這邊還不知道張輦已經起了驅虎吞狼的心思,安排好收拾兩府糧商的事兒,他的全部心思就都放到了王嘉胤和王二的身上。
沒辦法,最新傳過來的軍報,原本盤踞在白水的王二,於日前攻破了宜君縣縣城,放出了城裡的獄囚,糾集了六千餘人,北上延安左近的黃龍山。
而延川的王嘉胤也帶領麾下數千流民南下,看樣子是想要雙方合流。
兩家加在一起,足足有上萬人,如果不能將這些流民儘快平定,那很有可能會釀成巨大禍患,洪承疇身為陝西巡撫,自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簡單收拾好桌案上的一些重要文書,洪承疇對著門外喊道:「黃立生!」
守在書房外的黃立生聽到呼喊,直接推開門就走了進來,拱手道:「撫台!」
「收拾行裝,召集巡撫標營,隨本官前往延川匯合侯總兵。」
王二和王嘉胤兩家合流,洪承疇也坐不住了,決定親自前往伊川縣。
延安距離黃龍山還是有些太遠了,足足有三百多里,不利於他掌控戰場局勢。
黃立生聞言,有些遲疑道:「撫台,如果您離開的話,延安和慶陽……?」
洪承疇眼睛微眯。
「本官相信維新先生和孫繩武,慶陽交給維新,延安交給蘇繩武,想來不會出問題的。」
頓了頓,洪承疇又笑道:「再說了,王公公不是還在延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