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朱元璋驕傲,爹,咱沒愧對列祖列宗!

  第71章 朱元璋驕傲,爹,咱沒愧對列祖列宗!【二合一】

  朱元璋蹙眉:「一把年紀了,沉穩點,有啥事著急忙慌的。」

  傅友文趕緊道:「臣,萬死!」

  朱元璋一臉疑惑:「說吧,出了什麼事?」

  他是知道傅友文的,一向沉穩。

  恐怕….是當真遇到不一般的事情,這老小子才變成如此。

  下意識的。

  朱元璋也提起幾分精神。

  此刻。

  傅友文有些顫抖,說道:「都察院左右僉都御史的奏疏來了,讓微臣核查。」

  「啥?」朱元璋已經隱約有點忘記帳簿之事了。

  他每日需要批閱的奏疏太多,當初老爹透過雄英告訴他的查假法則,他也沒放在心上去。

  傅友文道:「寧波.…方田….此二地,調查結果出來了。」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很快才想起來,面色有些晦暗不明:「說!速速和咱說!」

  傅友文趕忙行了一禮,這才說道道:「方田….方田修新安江,僱傭百姓一千三百餘人,實際,實際參與修建治理新安江的百姓,不過三百餘人,還有千餘人被官府吃了空餉,錢財被貪墨了去。」

  朱元璋臉色漸漸寒了下去,背著手,冷冷的盯著傅友文,沉默不語。

  傅友文繼續道:「還有,從淮西和兩廣購置去的阻隔堤壩的大理石、木材,以及本地的夯土草料等….都存在以次充好的問題,當地工科屬官,將多餘出來的銀子皆貪墨,一個方田縣,貪墨白銀,高達九萬餘兩.…」

  「還,還有寧波.…」

  傅友文聲音越來越小,他已經能感受到老爺子身上的濃濃殺氣了。

  「說!繼續說!讓咱看看咱大明的英雄們,究竟能將咱江山貪墨成啥樣!」

  朱元璋平靜道。

  可任誰都能察覺到,哪怕是傻子也能察覺到,這平靜語氣下蘊含的滔天殺意。

  傅友文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才九月,天高氣爽,可他竟感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沁濕。

  「那個,寧波建造水寨,水寨兵的俸祿,剋扣之後,本該每人每月一兩元寶,最後到手的只有三十個大錢和二兩米麵。」

  「東南水寨兵,好一些已經開始務農種田,海防徹底鬆懈下來;衛所的船隻等本該翻修,現在也都是將船體表面抹了油脂,船體內部糜爛,根本沒辦法下海.…」

  傅友文話還沒說完,朱元璋已經開始哈哈大笑:「好,哈哈哈,好!好的狠!」

  「這些人,都是英雄好漢!哈哈哈!咱在洪武三年剝皮實草的事,看來還是嚇不住這些好漢們吶!不錯!英雄!」

  話音落下,久久的沉默。

  傅友文不敢接腔。

  老爺子現在明顯在怒火中,他怕殃及池魚。

  很快。

  朱元璋似乎想到什麼,相較於這些貪墨官吏,他更震驚於老爹那查假規則!

  居然….居然被老爹一語成讖?

  有點神奇!

  大殿陷入絕對的沉默。

  傅友文垂著頭,一眼不敢發,仿若已經感受到老爺子那掩飾不住的潑天大怒。

  「奏疏給朕,你下去吧。」

  朱元璋面色平靜的很。

  他這次用了『朕』。

  傅友文知道,寧波衛所和方田官府,恐怕要遭殃了!

  能死多少人,傅友文心裡都沒底。

  但他知道,多年前老爺子處理胡淮庸事件的時候,不止胡淮庸遭了殃,現在餘波還在,許多人都被錦衣衛以一句「你為胡淮庸殘黨」給帶走。

  短短几年時間,前後已經誅殺大明一萬多人!

  而且這個人數,還在不斷擴大!

  這.…絕對史無前例!

  幾年了,應天府這片土地上的血跡似乎還沒幹!甚至還在流著!

  老爺子屠刀還在,寶刀未老,那些人….卻敢在刀尖上起舞!

  真以為天高皇帝遠?

  他們啊….真是太低估老爺子,也太高看自己了!

  這群不知死活的狗東西,真是拿命在貪!

  傅友文恭敬給朱元璋行禮,然後抱拳一步步後退。

  等他離開皇宮的時候,天空中陽光明媚,九月的天不暖也不熱,可傅友文卻滿頭大汗。

  詹徽在皇城看到傅友文,不解的道:「傅侍郎,您老這是病了?頭咋這麼多汗。」

  傅友文苦笑一番,問詹徽道:「詹大人這是….」

  詹徽笑了一聲,開口道:「噢,有幾封人事任免的摺子,要拿給陛下他老人家看一下。」

  傅友文拉住他的衣袖,微微搖搖頭:「別去惹老爺子晦氣。」

  傅友文和詹徽是好友,在這充滿鬥爭的朝堂能有好友,二人都感覺自己很慶幸,所以都很珍惜這段友情。

  不久前有一次老爺子發怒,傅友文不知道要去接觸老爺子,還是詹徽提醒了他。

  而這一次,換他投桃報李了。

  詹徽不解:「為啥?」

  傅友文抬頭看向東南,指著天空顫聲道:「東南的天…要變紅了!」

  咯噔!

  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傢伙,這句話瞬間讓詹徽明白很多東西。

  他唰的愣住,再看著傅友文額頭上的汗,詹徽似乎明白什麼,將手中摺子緩緩攥到袖籠內,抿嘴一言不發,顫抖著身子,朝吏部值廬走去。

  事兒不急。

  明日再來,明日再來….

  ….….….….….….

  奉天殿。

  才剛從天雲觀回來,屁股還沒坐熱的朱雄英,就被朱元璋叫到了這裡。

  到了這裡,發現不止是他在。

  父親朱標,亦是在此。

  「父親?」

  朱雄英錯愕:「爺爺也把您叫來了?」

  朱標聞言回頭看去,也是愣了下,旋即長嘆一口氣道:「是啊。」

  「我方才在處理政務,父皇直接就差人把我喊來了,還說十萬火急,事兒挺大的,雄英,你要做好準備。」

  朱雄英心中咯噔一聲,隨即點點頭:「好!」

  父子倆都往裡面走去。

  今日明明是中秋節,是闔家團圓的喜慶節日,可他倆的心情卻十分凝重,只因老爺子的心情凝重。

  朱雄英朱標進入大殿。

  就見朱元璋臉色有些鐵青,背著手,如松一般挺拔著站在案桌後面。

  朱雄英三步並兩步走過去,看到朱元璋面帶慍怒的站著,眼中布滿殺氣。

  他像個犯錯的孩子,開口道:「爺爺,我,我在天雲觀沒幫奶奶的忙,您應該不至於….」

  朱元璋看著他:「咱沒和你置氣。」

  啊?

  朱雄英愣了下,旋即長舒一口氣。

  再看爺爺的面龐,不知為啥,他從爺爺憤怒的臉龐上,看到了一絲無奈,一絲惋惜。

  朱雄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急忙問道:「爺爺,發生啥事了?」

  朱標也走了過來,附和道:「對啊,父皇,到底怎麼了?兒臣已經很久沒見過您如此臉色了。」

  朱元璋挑了挑眉,看向朱標道:「哪種臉色?」

  朱標凝重道:「吃人。」

  朱元璋愣了下,旋即仰天長笑:「哈哈!吃人,對!對對對!咱就要吃人!」

  笑完之後,

  朱元璋言語一變,厲聲道:「事情是這樣,之前雄英交代的查假帳方法,咱試著用了,然後….帳簿查出來了!」

  聞言,朱雄英提起了積分精神。

  這事和他有關!

  朱元璋繼續道:「方田新安江修堤百姓一千餘人,實際參與修建的只有三百人,一千人吃了空餉,將近四萬兩白銀被人拿了去!」

  「購置固堤穩壩的大理石、木柴、沙子等材料,有人以次充好,攬銀接近七萬兩!」

  「一個方田,屁大點的縣,吃了朝廷十一萬兩白銀!」

  「寧波衛修建水寨,水寨兵的俸祿朝廷規定一個大銀錠元寶,發下去只有幾十文錢加二兩米麵!」

  「船隻維修的費用,朝廷撥款下去,他們就給咱刷了一遍漆,船隻從沒下過海,試問以後沿海出了問題,大明還有戰船可用。」

  「試問,要是有海賊強盜入侵,沿海兵怎麼打仗?坐著漏水失修的大明寶船下海?這寧波衛如此做,是要讓我大明兒郎死在自己人手裡!」

  朱元璋每說一句,臉色便怒紅三分,朱標和朱雄英更是聽的連連倒吸涼氣!

  「咱大明的兵不是孬種,這些都是咱的孩子,為咱保家衛國,他們可以死,這是他們的宿命,可咱不能讓孩子們窩囊的死了!」

  「讓他們死在自己人手裡!這是咱的失敗!咱怎麼有臉,去面對那些為國盡忠的孩子們?如何面對天下子民?」

  朱雄英聽著朱元璋這話,心裡也開始漸漸充斥起滿腔怒火!

  這群人,真是膽子潑天的大!

  這是長了多少個腦袋,才敢這麼幹!

  朱元璋看著朱雄英,冷笑道:「大孫!爺爺教過你很多事,這一次,你告訴咱,要怎麼處理?」

  朱雄英沉默了。

  朱標看在眼裡,上前想給朱雄英說話,但被朱元璋伸手制止。

  「標兒,你別動,讓雄英說。」

  朱元璋認真注視著朱雄英。

  他教過朱標很多事情,胡淮庸案更是朱標親手督辦,他全程看在眼裡,對朱標的處決十分滿意。

  朱標是不用他來教什麼的,而現在輪到雄英了。

  正好這事是個機會,就藉此來教教雄英,何為….大明朱家對貪官的處置方法!

  此刻。

  朱雄英還是沉默,似乎陷入兩難。

  朱元璋看著朱雄英,淺淺笑道:「雄英,看你這熊樣。」

  「伱爺爺朱世珍生下咱這血脈,個個果敢,個個殺伐決絕,怎麼到你就這熊樣?給咱提起點精神。」

  「你別猶豫,也別有顧慮,這事你就當自己是大明帝王,有人這麼幹,要貪你的錢,貪很多很多的錢,你怎麼對付?」

  朱雄英思考片刻,試探著道:「可以讓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聯合辦案,也可以調出錦衣衛去查,查到方田和寧波衛,究竟哪些人參與,絕不姑息!」

  朱元璋搖搖頭:「大孫,不能這麼處理。」

  「啊?」朱雄英錯愕。

  朱元璋笑道:「輕了。」

  朱雄英猛地,抽了抽臉頰。

  隨後,就聽朱元璋繼續道:「你這樣處理,確實能讓參與啃食大明江山的貪官污吏,以及地方豪紳懼怕,可其他人呢?」

  「那些以為只要不參與、不管事、不得罪、不舉報的官吏呢?他們是無辜的嗎?」

  「咱給了他們這麼大權力!他們是牛是畜生嗎?需要咱抽兩鞭子,他們才能幹事,他們才能想起在地方上,自己去自查!」

  「出了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的,那麼地方上其他官吏真的也發現不了?還是說即便他們發現了,他們也視若無睹,裝作看不見?甚至是,直接參加其中?」

  「瀆職、怠政之輩若是繼續存在,咱大明吏治,如何清明?」

  朱元璋語調越來越高,到最後近乎於咆哮。

  「雄英,爺爺教你!對付這些人唯一的辦法,就是一-誅!九!族!」

  話音落下。

  朱雄英瞪大眼睛,只覺得心跳的越來越快。

  再看朱元璋,他臉色平靜的可怕,仿若在說一個家常便飯的小事一般!

  這誅九族牽扯的人有多少?

  朱雄英粗略估計,最少上千人!

  上千人!

  爺爺臉上,居然淡漠至此!

  「孩子,你啊你….」朱元璋緩和了語氣,看著有些心驚肉跳的朱雄英,微微嘆口氣。

  臭小子,心還是太軟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以後有如此場面,得多帶他來見識見識,早點習慣就早點會擁有和自己一樣的處理手段。

  朱元璋也不怪朱雄英,別說朱雄英,換做任何一個人,聽到這樣的處理後果,恐怕都會心悸萬分!

  談笑間,誅滅共計上千餘人性命。

  有的人殺只雞都猶豫半天,有的人殺個人都能一生惶恐,而他朱元璋是殺上千人,還是談笑間立下判決。

  如何會不令人心悸?

  朱元璋望著依舊懵圈的朱雄英,嘆了口氣。

  終究是自家大孫,未來大明第三代帝王,他聲音變得柔聲,繼續道:「治理江山要鐵血和懷柔並用,手握了大權,就要對得起天下百姓,百姓支持咱,那就要為他們主持公道。」

  「這些人你也莫覺得無辜,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今天他們能縱容地方上,豪紳官吏等人貪污修堤修船款,那麼你還能指望這些麻木又助紂為虐的人,去治理地方江山嗎?」

  「當你身居高位,你才會明白,啥贏得身前身後名,都是扯淡!要啥好名聲?咱是做給自己看的,做給百姓看的,不是做給史學家看的!」

  「所以,你給咱看著,親眼看著,咱把這兩地方的官府砍完了,家人也給砍完了!以後你再看看,還有誰敢尸位素餐!」

  朱雄英默默的聽著,一顆心卻久久不能平息。

  儘管爺爺一直教他做帝王要心狠,他也覺得自己聽進去了。

  可這一刻,面對爺爺的狠辣,朱雄英還是覺得自己差點意思!差極多極多的狠厲!

  朱元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眼神柔和道:「咱要感謝你這寶貝大孫,也要感謝咱爹….咳咳,你家師尊。」

  「為啥?」朱雄英此刻還在懵圈中,下意識問了出來,

  朱元璋眼中帶著笑意,滿意的道:「你師尊那查帳的法子,中!咱喜歡!」

  「還是你小子機靈,知道有事找你師尊,好!好的很!」

  朱元璋咂摸咂摸了嘴巴,眼中全是驕傲。

  朱雄英:….….

  這是不是意味著,這至少上千條人命,因為自己,所以死了?

  換句話說,是不是現在自己手裡,已經沾上了上千人的血腥?

  朱雄英在唏噓,同時也有點佩服爺爺。

  上千條人命,在爺爺這種人物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就因為這些人破壞了大明江山的根基。

  朱雄英嘆了口氣:「爺爺,當皇帝都要這麼狠嗎?」

  朱元璋笑了下,看了一眼臉上稚嫩,嘴唇上已經有細細毛髮硬茬的朱雄英。

  「嗯。」

  朱元璋點頭,繼續道:「為什麼帶兵打仗,將軍卻能眼睜睜看著,無數兒郎死在自己面前而不動容,他們沒有心嗎?沒有情嗎?他們有,都有,而且他們都懂得一個道理,慈不掌兵!」

  「能真正千古流傳下來的將軍,都懂這道理,慈不掌兵。」

  「為政也是一樣,你縱觀古往今來,有哪個皇帝是心慈手軟的?不是咱不想善良,是江山社稷容不得你善良。」

  「你心軟放了幾個蛀蟲,後果會是什麼?北宋慶曆年,范仲淹主張變法,富弼、韓琦等樞密院高層參與其中,明明是富國強國之路,為什麼最後失敗了?」

  這段歷史,朱雄英很熟,更確切來說是朱元璋都在監督他的學課。

  只因宋朝是漢人江山,他們大明也是。

  元庭那制度他們無法苟同,在上一個朝代就是宋朝,所以大明要踩著他們的制度過河。

  有用的學,沒用的摒棄。

  作為未來大明第三代接班人,朱雄英從小就被朱元璋給強制性學習宋朝這段歷史。

  如今的他,甚至能比一些專研宋朝歷史的大儒都懂。

  朱雄英瞬間脫口而出:「因為范仲淹先生,觸動了許多大士紳大官僚的利益,尤其是『修武備』更是觸動了文人的根基,所以許多人開始彈劾范先生。」

  朱元璋點頭,問道:「那你覺得范仲淹失敗的根源是什麼?是那些反對派嗎?爺爺肯定的告訴你,不是!根源根本不在這!」

  「在這個王權為上的年代,決定權永遠在皇帝手裡,咱告訴你,是宋仁宗皇帝無能,是他軟弱!是他不夠強硬!」

  「大宋都那副德行了,還踏馬在乎文強武弱他不是傻子,能做到皇帝的,沒幾個是傻子!」

  「咱告訴你,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仁宗皇帝不夠自信,軟弱,心軟!見不得他下面一群文官在他面前嚼舌根子,所以他罷免了范仲淹、韓琦、富弼….」

  「他夠軟弱,所以他失敗了,咱們大明不能學他,咱們要強硬,不管面對什麼人什麼事,甚至是戰爭,都要強硬!」

  「打出咱們的脾氣,讓他們都知道,咱不是他們能惹得,惹了就會死,他們都要夾起尾巴做人!」

  評價宋朝皇帝的時候,朱元璋臉上那深深的不屑一覽無餘!

  這是一個強硬朝代的皇帝,對軟弱朝代皇帝的天生優越感!

  朱元璋說完,揉了揉朱雄英的腦袋:「臭小子!咱告訴你,做皇帝要有一往無前的信念,要有堅持自己的自信!要有如綱一般的鐵石心腸!」

  「當你認為自己的施政策略是對的,誰反對你,不要心軟,將其殺了!咱都皇帝了,沒有人是不能殺的,天下眾生,皆你手中棋子,如何利用,在你自己。」

  霎時間,一股睥睨眾生的氣勢,在朱元璋身上縈繞。

  這些話,直接刺穿朱雄英的內心,仿若那彈指間摧毀天下眾生的權力欲望,在自己眼前迴蕩,令朱雄英忍不住深吸口氣!

  原來這就是皇權嗎?

  朱雄英心潮澎湃起來。

  不過朱雄英還是有些疑問,他看著朱元璋道:「爺爺,那如果咱們真動了方田和寧波大批量官吏,文人不會出面阻撓嗎?」

  朱元璋笑了笑:「會,但他們不敢!」

  「為啥?」朱雄英不解。

  朱元璋道:「因為皇帝能拿捏住他們,要拿捏住文人,不必全部掌控,人太多了,會累死你,那麼你該怎麼做?你只要將帶頭的那個,給捏在手中就行了!」

  朱雄英撓撓頭:「這話怎麼解釋?」

  朱元璋道:「譬如現在大明文人的代表是誰?山東曲阜人,孔門衍聖公孔訥。」

  「你可知道,這孔訥的身世嗎?」

  朱雄英搖頭:「不怎麼了解。」

  朱元璋笑著道:「咱和你說說孔訥這個人,或者說孔家這門人,他們沒什麼道德底線。」

  「宋朝的時候,他們為官,宋朝滅亡了,到了元朝,他們還是為官,而且他們的官階品級都很高。」

  「這是為啥?」

  朱元璋詢問朱雄英。

  「為什麼孔門從春秋一直延續到現在,沒有皇帝動他們?」朱雄英沉默深思,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朱元璋笑道:「因為歷朝歷代皇帝,都要指望他們,去約束天下文人一張嘴。」

  「孔家不是那些文人的領袖,而是皇帝的代言人,有這決心的孔家人才會被推上台,若是骨頭硬是為文人發聲的,那直接殺了就是,之後再找個聽話的孔家人。」

  「現在的孔衍,就聽咱朝廷的話,這事兒若文人鬧起來,孔衍會去說服他們的,若說服不了證明不了自己的價值,那咱就把他殺了,再找個有價值的孔家人。」

  朱元璋笑著訴說,這極為無情冷漠的事情。

  想了想,他繼續道:「臭小子,格局要大,你是咱大明未來的掌舵者,你現在要想什麼?要想任何人在你面前,你第一時間該去思考,這些人對你有沒有作用!」

  朱元璋的每句話,都蘊含哲理,這是朱雄英為什麼總是喜歡聽老爺子講大道理的原因。

  因為真的能學到很多。

  朱雄英點頭,沒打擾朱元璋。

  朱元璋則繼續道:「孔門這些人也是一樣,他們能約束住天下文人,這就是他們存在的價值,也是朝廷養著他們的價值。」

  「你方才擔憂的是,咱殺這麼多人,文人們會不會說洪武皇帝嗜殺,會不會說國之好殺,必亡國也,會不會在民間掀起一陣輿論,如果輿論高了,會不會出現叛亂.…」

  「這些都不用擔心,孔衍會去說服的。」

  朱雄英皺眉:「爺爺,萬一孔衍反戈怎麼辦?」

  朱元璋笑道:「想法不錯,但咱告訴你,錦衣衛收集了許多人的秘密,包括孔門衍聖公!只有把柄握在咱手裡的孔家人,咱才敢放心用。」

  「咱告訴你個秘密,你聽著,這對你有用。」

  「孔訥是孔門五十六代傳人,但他們的身世卻成謎。」

  「在元成宗時期,孔訥的的祖先孔思晦還不是孔門的正支,而是庶出。後來他們使用手段,將孔門正支孔思誠一脈扳倒,對外宣布他們才是孔門正支。」

  「總結而說,孔訥並不是孔門的正宗傳人,這是他不為人知的秘密,也是皇帝能絕對掌控他們的根源!」

  「所以咱皇帝即便想血洗,想殺人,都能穩住天下文人那張嘴,非但如此,孔訥還會給皇帝洗掉不必要的污點,現在,你明白了嗎?」

  原來孔訥還有這些秘密在身上,難怪爺爺絕不會懼怕文人。

  孔訥這身份,就是掣肘他的命根子,他不可能放棄這尊貴的身份,所以就一定會被皇帝掌控!

  有了這些人存在,許多白的能變成黑的,黑的能被他們說成白的!

  誠如爺爺說的那樣,這是他們存在的價值!

  朱雄英一時間難以消化,爺爺給了他太多的新認知。

  社會法則也好,人情世故也罷,還有控制御下等等,這些,都在今晚被一一說了出來。

  朱雄英需要去吸收,好好的吸收,好好的學習!

  同時孔訥的這層秘密,他也要給握住了,這些都對自己日後有莫大的作用!

  「好了,臭小子,咱今天教你的東西可多,你回去慢慢自個兒悟吧。」

  朱元璋笑著把朱雄英送出奉天殿。

  路上朱雄英都迷迷糊糊的,確實他接受的知識太多了,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而把朱雄英送走,朱元璋返回奉天殿見到朱標後,那笑容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標兒,準備陪咱一起忙吧。」

  「之前只是查一部分假帳,是試點,現在,咱爺倆要好好徹查!」

  這也是朱元璋把朱標喊來的原因。

  之前涉及兩個地方的帳簿,朱元璋都查了半個時辰。

  而範圍放大,那查的地方和所需要查的時間就更多了。

  朱元璋還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忙不過來,而其他人他又不放心用,思來索去,就自家兒子最合適。

  「父皇,兒臣領旨。」

  朱標行了一禮,而後認真道:「只是,父皇,你方才教雄英那些,會不會太早了?」

  他剛才沒插話,一直在聽朱元璋教導朱雄英。

  那些知識,會不會….不適合說給一個八歲的孩子聽?

  他腦海中一直有著困惑。

  但剛才沒問,現在閒下來,只有爺倆才想著問。

  「不早,不早。」

  朱元璋笑道:「畢竟,他身邊有他師尊。」

  「咱太想早點給他師尊看看,咱沒教壞孫子,咱….也沒愧對朱家列祖列宗!」

  這一切,朱元璋都是做給老爹看的。

  讓老爹知道雄英腹中有墨,年紀那么小也有帝王心智與智慧,那麼老爹….會不會感慨自己教子有方?

  搖搖頭,朱元璋不再多想。

  「帳簿咱剛才讓人帶來了,現在還沒到,標兒,咱先教你分辨假帳的法子。」

  朱元璋拿起那本方田帳簿,以及另外一本其他地方正常的帳簿,開始給朱標講解起來。

  而很快。

  一大堆各大地方的帳簿,不斷被送來奉天殿。

  朱元璋和朱標,也徹底忙碌了起來。

  .

  …….….….….….

  翌日。

  朱元璋和朱標處理了一天的帳簿。

  查驗完的帳簿,朱元璋一大清早便讓蔣瓛抱著出去。

  奉天殿的天還蒙蒙亮。

  傅友文依舊保持早起早當值的習慣。

  剛走到奉天殿,遠遠地就看到蔣瓛抱著帳簿出去。

  傅友文心中一咯噔。

  老爺子昨晚.…這事處理了一天帳簿!

  是真的認真了!

  這查假帳的方法,老爺子….絕對不是老爺子知道的!

  要是老爺子知道,以前老爺子就會用,而不是現在進行緊急檢查。

  到底是哪位高人,告訴老爺子這個法子?

  嘶!

  等等….

  之前的商稅試點….

  老爺子一向很討厭商人,那次缺錢他也隱晦提了商稅,可直接被老爺子看出來並且破口大罵。

  本以為商稅這事,一輩子也沒法執行。

  卻沒想到還沒過去一天,老爺子反而主動和他提起商稅這事兒,還說要試點商稅。

  一天不到,老爺子兩副面孔。

  會不會….也是那高人指點的?

  嘶!

  越想越有可能!

  難道是….難道是太孫朱雄英?

  傅友文想起來朱雄英,那一夜朱雄英把他們召集商議蓉城糧食解決之法,談笑間朱雄英就說出他的方法,並且也是真正解決了蓉城危機。

  這三件事,從某個方面來說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區別在於商稅和假帳,他只知道是老爺子說的,而蓉城糧食案,是太孫所說!

  「能改變老爺子想法,不是有能者,有能者也不行,當年的劉伯溫便是如此。」

  「只有馬皇后以及太子殿下這些嫡系之人,才能改變老爺子想法,上次蓉城危機太孫解得,另外兩件事老爺子光速變臉,肯定和嫡系血脈有關。」

  「嘶….不會是太孫殿下吧!」

  傅友文瞪大眼睛。

  而越想越覺得這事,八九不離十了,哪怕不是太孫,也得是老爺子親近之人所說,只有朱家人,才能改變他的想法。

  「朱家,又出了一條龍啊,比老爺子還厲害的龍。」

  「以前他臥著,而現在…它甦醒了。」

  傅友文低喃,眼中有著激動與驚喜。

  現在是大明江山,是朱家的江山,朱家家裡頭,當然是越多有能人越好。

  如此….

  大明江山才能更穩固,也更能帶大家吃飽飯,過好日子!

  而事實上,現在大明也的確一步步往好的方向發展。

  這些都是朱長夜的獻計,他實力提升受到限制,大明國運更強,他才更強。

  他的幾次獻計,使得大明國運更強了,自然他的實力也比當初剛下山時強了不少。

  此刻。

  就在傅友文發愣的時候,蔣瓛已經走了過來。

  「傅大人。」

  蔣瓛招呼了一句,抱著帳簿隨傅友文來到戶部。

  「這些帳簿,您可以封存了。」

  錦衣衛副指揮使的話依舊很少,這個執掌,註定了蔣瓛不是多話之人。

  他說完,便轉身走了。

  但傅友文,分明看他手上還拿了三本帳簿,而且他去的衙門,好像是….都察院!

  傅友文忍不住打個寒顫。

  該不會.…又查出假帳了吧?

  天吶!

  這才一夜,又查出來三個地方!

  傅友文眼神有些敬畏,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語的道:「一夜就三個地方假帳,涉及人數只怕是至少上千人。」

  「以老爺子的性子,這些人肯定要死,嘶….這樣看下去,似乎還有許多人要殺!」

  大明….

  又要人頭滾滾了!

  繼胡淮庸案之後,這一次的假帳案,是涉及整個大明疆域,死的人只會更多!

  這是一件真正的大案!

  傅友文麵皮抽了抽。

  治下出了那麼多貪官污吏,也不知道老爺子現在啥心情,恐怕臉黑的能吃人了吧?

  當年胡淮庸案,他是親眼看過來的,看到老爺子臉是多麼的鐵青。

  現在這假帳案比胡淮庸案更大,只怕老爺子的臉色,比當年更加難看….

  這段時間,能避風頭儘量避風頭了,不要觸老爺子霉頭。

  傅友文心中如此想著。

  隨後,

  他開始整理帳簿,等他整理好帳簿,才走到值廬門口,遠遠地,就看到朱元璋背著手,哼著小調,正在朝宮門走去。

  傅友文使勁揉了揉眼睛。

  那是陛下不錯吧?

  是啊!

  可是….可是老爺子,似乎在.…在哼曲兒

  臥槽!

  傅友文看驚了,為啥,老爺子心情會這麼好。

  這….好詭異啊!

  .

  …….….….….….

  與此同時。

  李茹正帶著恢復好的女兒,剛好買了一些貢品出來。

  這附近的貢品,她都買了一些。

  同時也都問話了。

  女兒小涵昨日說是一位爺爺救的她,附近小販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都在這盤著,所以李茹借著買貢品的事情向他們問話,問他們有沒有看過穿著黑色道袍的老人家。

  而結果,很令人失望。

  都說沒見過。

  這下李茹迷茫了,附近她都是問遍了,都沒有看過,難道那位老人家,是住在天雲觀裡面?

  李茹沒有猶豫,打算帶著女兒去天雲觀拜城隍爺,順便問問天雲觀的道長們,有沒有見過類似的人,如果還是沒有,那麼她沒有辦法了。

  城隍廟只有一個入口,後門那邊因為修繕根本過不去,再找不到人,她要去怎麼尋找?

  那位老人家幫了這麼大忙,這份沉甸甸的恩情,又該如何報答?

  李茹心亂如麻。

  走進廟堂。

  小涵好奇的看著周圍。

  李茹笑了笑,然後放下貢品袋子擺放貢品,並點六炷香,讓女兒也跟她一起拜拜城隍爺。

  「娘,老爺爺在這裡。」

  就在這時,女兒在旁邊道出這麼句話。

  「嗯?」

  李茹先是一怔,而後立刻看向女兒,臉上帶著驚喜:「小涵,你說的老爺爺在哪裡?」

  她說著還掃了眼周圍,看到了幾個『比較可能』的人。

  「那裡,就在那裡!」

  小涵奶聲,並伸出小手指指著面前擺放在廟堂正中的城隍爺神像。

  李茹順著視線看去。

  「有人嗎?」

  她沒有看到有人.…難道在城隍爺神像後面?

  只是很快,她走過去就發現神像後面沒人,女兒指的地方一個人都沒有….

  「小涵,老爺爺在哪裡呢?」

  李茹狐疑。

  「那裡!」小涵又指了下城隍爺神像:「娘,娘!您沒看到嗎,老爺爺就在那裡呀。」

  李茹臉上疑惑,甜甜指的地方除了城隍神像,什麼人都沒有啊。

  驀然,她的腦海有一道不可思議的可能浮現。

  李茹霍然抬頭看向面前泥像。

  不會是….

  下一刻,她看著城隍爺神像衣服,黑色道袍….

  和女兒形容的,一模一樣。

  剎那。

  李茹的呼吸一滯,有一種窒息感浮上心頭。

  「小涵,你在說的是那個….神像?」

  小涵重重點了兩下頭:「沒錯,娘!我不會看錯的,那個就是幫我的老爺爺,他手上有很好看的光,光進了我這裡.…「

  說話間,小涵嬰兒肥的小手,指了指自己小腦瓜子。

  「然後然後,我就覺得很困,回家裡就睡著了。」

  她小手在比劃,說得很開心,然而李茹卻什麼都聽不進。

  李茹呆呆的,看著城隍爺神像。

  整個人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暈眩感讓她要室息。

  李茹腦海中,有一個念頭浮現。

  是城隍爺救了女兒?所以周圍的商販,都說沒見過那為老人家出現,只因為那老人家,就住在這天雲觀裡面,從沒離開過。

  是….是城隍爺,城隍爺顯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