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爺,大哥少接觸教學國本之事,請爺爺饒恕大哥失言。」
朱允炆對朱元璋求情。
他不傻,看似替朱雄英求情,言下之意就是篤定出朱雄英的錯誤。
朱雄英接觸過許多這些事,老爺子也不是傻子,這點小計謀小心思,除了彰顯你格局之小,還能有什麼用?
男子漢大丈夫,像個女人一樣動這點小心思,如何能成大事?
朱允炆確實,不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他的特點很鮮明,縱觀整個洪武、建文兩朝的史料。
會發現朱允炆性子柔弱、善良、寬厚仁愛。
看似他似乎,具備一個君主所有的美德。
如果在太平年間,這樣的皇帝即便無所作為,也會被後世史學家大書特書。
可現在,並不是太平年間。
北疆有個梟雄,正在虎視耽耽的窺視著江南的繁華!
同時,揭開朱允炆的一切美德之後,會發現他驚疑、懦弱。
躊躕,目光短淺。
在建文消藩,他屢次聽從齊泰之流的妖言惑眾,他的建議是從消藩如朱棣開始消亡。
可齊泰等人,卻建議從弱到強,溫水煮青蛙,朱允炆改變了自己的想法,聽從文人的建議。
可如此一來,
除了給朱棣這些強藩,更多的準備時間,沒有一絲絲好處!
他執政期間。
對文人們的信任,到了極點,對武人們的防備,也到了另一個極端。
從而導致建文時期,如徐輝祖這些虎將他不敢用,如李景隆這些紙上談兵的人,大用特用!
盛庸鐵鉉之流,屢次戰勝朱棣,卻一次次被文人彈劾,最終建文不予信任,導致君臣離心。
平安、耿炳文之流,更是被建文親手推給了朱棣,讓建文朝廷的武將日漸衰敗。
不過眼下,對朱雄英來說卻是個機會。
朱雄英順著朱允炆的話,開口道:「二弟說的不錯,大哥見識卻是短淺。」
「我決定在東宮好好讀書自學,作為年長者,卻不能給諸位起表率,皇爺爺,孫兒慚愧,待修習完畢,才重入國子監,請皇爺爺恩准。」
朱元璋微微看了一眼朱雄英,見這小子眼中神色閃爍,倏地明白了什麼。
這個臭小子。
心機。怎麼這麼多!
不想進學就不想進學,還故做出如此謙卑之舉!
齊泰一笑,道:「皇長孫殿下此言,到也不無不可,微臣倒是苟同。」
朱允炆也對朱元璋道:「皇爺爺,大哥知錯能改,此大智也,請皇爺爺恩准。」
朱元璋心裡有些好笑。
這兩人被這小子玩弄於鼓掌之間,偏還一點沒有覺悟。
「噢,你真這麼想?」
朱元璋狠狠瞪著朱雄英。
很顯然。
老爺子讀懂了自己,朱雄英硬著頭皮道:「回皇爺爺,是的。」
「那咱,就成全你。」
話音剛落,聞風而來的劉三吾和方孝孺等夫子,急促走來。
「皇上。」
幾名夫子趕緊道,「皇長孫殿下聰慧,正是補習學間之時,吾等身為人師,豈能因為皇長孫學問不精,就此放棄?」
「此乃為人師者之失敗,萬萬不可!臣請皇上收回成命!」
說話的是蘇伯衡。
此人也大有來頭,是蘇軾的九世孫,在明初也是很有名的大儒。
這幾名夫子,
是真心替朱雄英著想,還當真以為朱雄英,學問不精,要回東宮自我修習。
朱雄英心裡微微一嘆,覺得有些對不起這些夫子。
朱元璋看著幾名心急殷切的夫子,又看著朱雄英,目光更加凌厲,仿佛在對朱雄英說,你做的好事。
劉三吾和方孝孺大抵讀懂了朱雄英,皇長孫這似乎是故意,借著梯子下坡想脫離國子監。
兩人拉著蘇伯衡,可蘇伯衡卻不管不顧,義正言辭道,「皇上!臣嘔血懇請親自教習皇長孫!」
「殿下之學問,此學問不成。微臣等卸官請罪!」
朱雄英看著蘇伯衡。這種氣魄和剛正,微微咽了咽口水,目光有些動容。
氣氛有些僵住,朱雄英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恰這時。
不遠處郢王幾人,結伴興奮走來。
剛走到學堂門口,幾個小傢伙頓時嚇尿了,脖頸一縮,呆呆的站在原地,耷拉著腦袋,一動也不敢動。
「父….父皇,夫子。」
「你們還有臉來?怎麼不等放學再過來?」
「昨晚做甚去了?」
幾個小傢伙聞言,腦袋再次縮起來,年紀稍大的沈王,戰戰兢兢的道:「背….背書。」
背書,這可能麼?
「幾位叔叔,切莫撒謊。」
朱允炆笑著道。
齊泰捋須長笑,言語一變,抱拳彎腰,對朱元璋請罪道:「臣無能。」
朱元璋領下鬍鬚顫抖,怒視朱棟三人,喝道:「誰教你們說謊的?」
朱模嚇的臉色慘白:「啊,父皇,沒….沒撒謊啊。」
齊泰正色道:「背什麼書?」
「背了多少?」
郢玉朱棟戰戰兢兢的道:「都,都背完了呀。」
這時,朱雄英一副年長的派頭開口道「二十四叔,不可亂言。」
郢玉朱棟童言無忌,看著朱允炆,驚疑道,「你不會這麼廢,這都沒背完吧?」
朱允炆被噎的滿腔怒色,壓著氣道:「是啊,難倒你真背完了麼?」
齊奉哼道:「既如此,你來背上。」
朱棟哦道:「好!」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至於至善……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
朱棟奶聲奶氣的搖頭晃腦。
朱元璋微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五歲的朱棟!
劉三吾和方孝孺,面色也無比鄭重起來!
齊泰更像是吃了翔一般,心中亂顫,眼珠子都瞪大了。
朱允炆神色複雜,面色變的漲紅起來。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朱棟說到最後一旬,然後才睜開眼,道,「背完啦。」
「姐夫。我背完啦!」
朱雄英:……
他很想將這臭小子給踢過去,讓他不要靠近自己!
「我聽你要求背完了,我要聽西遊記。」
朱雄英:……
我好容易要逃脫國子監,不要再說了!
周圍依舊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驚愕的下巴,快掉落了,痴呆的看著郢王朱棟。
劉三吾激動的,摸下鬍鬚亂顫:「皇上,這……」
朱元璋閉著眼,片刻後睜開眼睛看著唐王和沈王道:「你兩個背一下。」
「好!」
安靜的學堂內,再次威風凜凜的響起兩個小王爺的朗朗背書聲。
片刻之後。
兩個小王爺一字不差的,背讀完畢。
朱元璋試探的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什麼意思?」
沈玉朱模趕緊道,「回父皇,這第一個明,它,它是動就是使用的意思,學的道理,就是在使人明白德行禮儀是非……」
當朱模解釋完畢之後,眾人再次大驚!
朱元璋看著齊泰,忽然問道:「你教的?」
齊泰啞口無言,臉色難看,心跳加速的道:「回皇上,這老臣沒教。」
唐玉朱棟微微抬頭,見朱元璋面色緩和,趕緊表現一般站出來,道,「父皇,我還知道,大學的核心,核心觀點齊家、治國、平天下。」
郢玉朱棟也道,「姐夫說,治國和治家的道理一樣,家是小的國,國是大的家,君子要自強不息,先治家,後為國。」
沈玉朱模接著道,「姐夫還說,這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並不是遞進的關係,修身之時可以齊家,齊家之時也能治國,當一切都做好了,自然而然能兼顧著平天下!」
此言一出。
就連蘇伯衡、胡瀚和吳沉幾名夫子,都震驚的愣在原地!
自古一來,大學的核心觀都是這四個詞都是遞進關係,可現在,忽然另一種觀點被解說出來。
關鍵這種觀點,還很合乎邏輯。
在一次次實踐中,似乎都在闡述著,這四個詞可以並列平行。
幾名夫子再次瞪大眼睛。艱難的沿著口水,凝視著朱雄英,忽然感覺自己似乎被騙了!
一個學問不精的人,能有這種屬於自己的見解?
此刻,
朱元璋惡狠狠瞪了幾個愛現眼的小皇子,然後又愧疚的,小心翼翼看著幾名愣在原地的夫子們。
齊泰和朱允炆,像個嗷嗷待普的燕子,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張著。
他感覺心窩子,仿若被一柄大錘狠狠的撞擊了一下,臉色鐵青,想說些什麼,可什麼又說不出,臉色火辣辣的。
朱允炆也是如此,剛才還在一派說教的模樣,又是對朱雄英說教一通,又是對這些小皇子說教,現在想想,都無比尷尬啊!
朱棟轉著眼珠,看著欲言又止的朱允炆,「你怎麼不背誦大學?你還沒背呢。」
朱允炆一愣,臉頰瞬間再次難看起來。
只感覺有些無地自容,臉頰火燙。
他是讀了不少次《大學》,可他也不需要科考,雖能說出一些《大學》的名言名句,可讓他背……他不行啊!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允炆,見他躊躇的模樣,就明白了。
老爺子剛才心裡還生著悶氣,現在看到幾個小皇子如此聰慧,心裡頗為安慰。
原來不是他老朱家的兒子學習不行,而是夫子教育方法出了問題。
朱元璋冷冷盯著齊泰,道:「想想該用什麼方法,教學勞逸結台,不要刻板的死教學問。」
「這樣吧,此後國子監學業,每四天休息一天,每半月休息兩天。」
此言一出,學堂內的小皇子們,頓時雀躍大呼:「父皇威武!」
朱元璋會心一笑,看到這群小皇子對自己崇拜的目光,忽然覺得有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不過他還是板著臉道,「以後夫子布置的課業,完不成,就沒得休息。」
小皇子們,忙不迭頌首答應。
朱元璋背著手準備離去,朱雄英趕緊道,「皇爺爺,那什麼,您金口已開,覆水難收,我就不來國子監上課了啊。」
朱元璋:「……」
他看了朱雄英,甩袖離去,冷冷的低聲丟下一句話:「誰踏馬,都玩不過你!」
朱雄英撓撓頭,咧著嘴角笑了。
等朱元璋走後,朱雄英也不掩飾什麼了。
他趕緊走到蘇伯衡幾名夫子面前,彎腰、抱拳、行禮,恭敬的道:「諸位老師,學生方才唐突了,多謝諸位夫子抬愛,學生知罪。」
幾名夫子相互對視一眼,隨即哈哈大笑,道:「是我們的不是了。」
「皇長孫之智,絕不該困於國子監寸土之地。」
「我們本想盡綿薄之力,好將皇長孫教化學問,倒是一廂情願咯。」
「原來皇孫之智,已高於吾等太多,慚愧慚愧。」
朱雄英肅穆道:「諸位老師切勿如此,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
此時,
就連劉三吾幾人,都回朱懷以肅穆,「此言在理。」
胡瀚和蘇伯衡幾名夫子,更是抱拳行禮,「皇孫之格局眼光,實高吾等太多,吾等不願困殿下於國子監。」
朱雄英道:「若有空,諸師可來東官探討學問。」
說完,朱雄英便離開了。
……
另一邊。
剛才這小子惺惺作態,又說自己學問不精,又說要回東宜團門自學!
扯淡,通通扯淡!
他壓根就覺得老夫,不配做他老師吧?
現在朱元璋走了,這小子獠牙漏出來了,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臉面!
他越是和那群夫子有來有回,就越是在踐踏自己的尊嚴!
何其陰險狡詐!
朱雄英想了想,又看著齊泰,點頭道:「老師,那我走了啊。」
齊泰呆呆的哦了一聲。
自己是老師?
剛本還在捅刀子,現在還能大言不慚的叫老師?
齊泰張著嘴巴。
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只能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朱雄英一步三搖的離開。
等朱雄英走後,
劉三吾和幾名夫子,也有說有笑的離去,只是看著朱雄英的背影,多都帶著幾分欣慰和驕傲。
「劉夫子,方夫子,你們不道德啊!明知道皇孫如此有本事,卻還瞞著我們。」
方孝孺和劉三吾,趕緊笑呵呵的道:「吃酒吃酒,令晚請諸位吃酒可好?」
「這還差不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