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枵聲音不高,甚至是有些低,但在場都是五感敏銳的,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腳下齊刷刷停住,明顯已經聽到。
但偏偏還有藍鏡這樣的,只見他側過腦袋,故意問,「啥?你剛才說啥?我沒聽清。」
其他人雖然朝他暗暗翻了個白眼,但也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玄枵面無表情看著他,這次聲音高了些,
「對不起,騙了你們。」
至於其他的,他沒有再說。
藍鏡顯然覺得這不夠,還要再騙他兩句對不起,就見玄枵雙眸幽幽朝他掃過,直言,
「耳朵聽不清,多半是進水了,打一頓就好。」
眼下之意,要麼打一架,要麼治好你的耳朵。
藍鏡似乎就等著這話了,當即振奮起來,開始擼袖子,
「來啊,打啊!」
雖然已經知道玄枵本體是龍,雖然平時玄枵克制著不顯露本體特徵的時候自己都打不過,但能進特妖班的,就沒有慫的。
大家都喜歡跟強者較量。
比起虛無縹緲的一句對不起,還是打一架更直接些。
當然,他願意說這句話,已經足以表現他的態度。
於是這一天,妖學院的妖生都聽說了。
繼學院門口的大鬥毆後,西區一整天都打得很兇。
據說還是車輪戰。
被揍的妖生們:……莫名有點被安慰到。
另一頭,聞人戚戚在眼看著自家栩栩和特妖班的崽子們把搞事的妖生打趴後就逕自離開。
她還記得這幾個孩子當初在栩栩闖聞人族苑後也跟著來助陣。
她總得看著他們打贏了才行。
原本送完栩栩和椒圖上學她是打算去道教學院找姜淮的,但想到剛剛玄枵被一群妖生堵在學院門口不讓進的那一幕,聞人戚戚神色微凜。
想了想,還是轉道,去了妖管局。
*
妖管局。
聞人九枵在聽到木蕭蕭說聞人戚戚來找他的時候難得愣了一下。
除了送栩栩回來學習控制妖力那次,這個妹妹就沒再主動找過他。
聞人九枵隱約知道她來做什麼,示意讓木蕭蕭放人進來。
聞人戚戚沒有加入妖管局,畢竟在胡荔枝和姜栩栩之前,妖管局確實沒收過任何一個半妖。
當然她也不稀罕進就是了。
來到聞人九枵所在的樓層,聞人戚戚順著氣息找到聞人九枵,也不寒暄,直接說明自己的來意,
「你收養的那個孩子,他是半妖這事已經在學院裡頭傳開,你不出面管管嗎?」
聞人九枵看著她,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道,
「我沒有收養他。」
他只是給了他一些基本的照看。
「都一樣。」
聞人戚戚有些煩躁,這是每次單獨對上聞人九枵就難以避免冒出的情緒,
「你既然是他的監護妖,就該多管管他在妖學院的處境。」
雖然隱瞞半妖身份這事應該是玄枵的決定。
但他能隱瞞下來背後肯定也是聞人九枵的手筆,既然做了,那得他來負責。
聞人九枵聞言終於正視聞人戚戚,看著她,卻道,
「如果連這點事情他都處理不了,那我留著他也沒有用。」
聞人戚戚擰眉,
「所以你培養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聞人戚戚實在不敢想像他收養一個半妖的樣子。
但他確實是這麼做了。
聞人九枵看著她,好半晌,才沉聲開口,
「我只是想驗證一些事。」
要說妖族之中,龍族才應該是被天道偏愛的那一族。
可為什麼只有聞人一脈的十尾天狐可通天道?
如果……他能在龍族身上得到另一種答案。
是不是族老們,就不會再將目光盯在她還有她的孩子身上?
可惜,龍族稀少,這麼些年下來,他能找到的合適的人選,就只有一個玄枵。
聞人戚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問他,
「什麼事?」
聞人九枵卻沒再回答。
「若有答案,我會告訴你。」
如果得不到答案,現在說了也毫無意義。
聞人戚戚聽著他這說了跟沒說的話,剛剛壓下去的情緒再次莫名地有些煩躁了。
「我就多餘問你。」
聞人戚戚說著就要走,然而走了兩步,腳步微頓,又重新轉了回來。
見對面人依舊是不喜不怒的樣子,她深吸一口氣,道,
「我已經知道,之前擅自把姜淮從國外偷偷帶回來的不是你。」
那是族老擅自做下的。
可他那時卻沒有否認。
如果不是聞人木雅告訴自己,聞人戚戚或許會把這口鍋一直扣在他頭上。
想到那天被族老們逼得爆發靈紋的場景,聞人九枵替她壓下靈紋時一閃而過的擔憂。
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對她孩子出手的人是他。
作為聞人白依和人類生下的孩子,聞人戚戚接受自己隨時會遭受族人的算計。
但她不希望算計她和孩子的,是他這個舅舅。
想到這裡,聞人戚戚看著他,眼眸中是過去少見的認真。
「過去的事情我可以全都作罷,但這次,我想聽你說。」
她說,
「栩栩接下來三年要跟在她身邊學習,你能向我保證,這三年她和姜淮都不會再受到任何算計嗎?哥……」
最後那個字,她說得極輕。
若不仔細聽,甚至不知道她說了個什麼。
但聞人九枵還是聽到了,眸色微頓,面上沒有顯露太多的情緒。
他只看著她,良久,開口,
「我以性命,向你保證。」
接下來三年,不管是姜栩栩還是姜淮,甚至是你愛的那個男人……
他們都不會再受到族裡半分算計。
他語氣說不上不鄭重,但聞人戚戚卻知道,他這個承諾,算數。
自異世歸來後一直對他頗多針對的聞人戚戚,此刻難得的,對他露出了笑容,
「我信你。」
她的笑很淡,卻讓聞人九枵有那麼一瞬的恍惚。
恍惚間,似想起她還是小豆丁的時候,搖晃著尾巴抱住他小腿沖他笑的樣子。
斂下心神,聞人九枵沒再說話。
聞人戚戚也不再多留,只是離開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提醒,
「不管你對玄枵那崽是什麼打算,但既然做了人家的監護妖,就要對他負責。」
雖然他對玄枵可能另有所圖。
但對玄枵來說,
他大概是他,唯一的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