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栩栩聽到那四個字時微微皺眉。
長房洗女，她沒聽說過，但她在道教學院發的書里翻到過。
「長房洗女，洗女九代，家族榮昌。」
女鬼聲音低沉地念著這十二個字，語氣中卻帶著幾分諷刺。
周察察一臉茫然，悄悄問旁邊的商陸，
「什麼是洗女啊？」
商陸顯然是聽說過的，這會兒臉上表情不算好看，但還是解釋，
「那是古時候人們信奉的一種風水邪術，所謂的洗女，就是將長房出生的頭胎女兒溺殺，他們相信連續洗女九代以後，這個家族便能改變氣運，使家族子孫往後繁榮昌盛。」
聽到商陸的解釋，不只是周察察，連旁邊的工作人員連同直播間前的觀眾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知道古代封建糟粕陋習多，卻沒想過還有這樣惡毒的邪術。
似是聽到商陸的解釋，那女鬼忽然從半空緩緩落下。
沒有理會困住自己的定魂符，只冷笑著說起自己的家族，
「我所在的家族，祖上雖略有薄產，卻並非什麼顯赫大族，不知從哪一代的當家人一心想要讓家族榮昌，聽說了洗女的法子，便開始了九代洗女。」
「後面每一代長房出生的頭胎女兒，在生下來後都會在族人的見證下被溺殺，而被溺殺後的女嬰屍骨還會被埋在門前，受人踐踏，就這樣一直延續了八代……而我，就是那第九代出生的女嬰。」
「比前面八代幸運的是，我有一個明理且愛我的母親。」
「我母親出生書香世家，是女子中少有的讀書人，在嫁過來前，她並不知道家族這樣的『傳統』，直到她懷上了第一個孩子，偶然間知曉一切，卻並未像她的婆婆一樣認命。」
「在得知頭胎極有可能是女兒後，為了保住我，她買通穩婆並對外宣稱我是個公子，往後也一直把我當做一個哥兒養大，同時為了避免後頭繼續生下女兒，暗中服用避孕湯藥，直到身子再也無法生育。」
「我雖為女子，卻從未做過一天的女子。自我懂事以來，母親便一直教我保守秘密，我知道，一旦我身份泄露，母親與我必將萬劫不復，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做得極好。」
像一個男子一般長大。
上學堂，讀書，打架，習武。
慢慢的自己也以為自己是個男子。
但只要是秘密，就總有被拆穿的一天。
真相被揭穿的那天，族人惡毒兇狠的面目，哪怕時隔百年也依舊曆歷在目。
過去因為她「長房嫡子」身份而對她和顏悅色的族老們，面目變得扭曲而兇惡，他們目光陰毒地看著她和母親，罵她們壞了家族的大計，讓家族百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那一天，她被堵住嘴，捆起來關在水籠子，然後眼睜睜看著族人將母親架在了岸上的火堆之上。
所有人都憤恨地叫囂著要處置她們母女。
而她的父親，從頭到尾不發一言。
她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族人將母親活活燒死。
直到那具身體成了焦炭，那些人露出一臉暢快的模樣。
然後，又將目光轉到了她身上。
她被綁上石頭直接溺死在了塘中。
在絕望死去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塘底周圍還沉著好幾顆同樣的石頭。
她知道那些是前面八代溺死女嬰的石頭。
等她死去，或許也會像前面八個女嬰一樣，待到身體被塘里的魚啃噬乾淨，屍骨會被他們再次打撈上去，打碎了，鋪在門前的石板路上，從此完成了洗女九代的任務，迎接家族的後世榮昌。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她和母親要為這樣的族人去死？
憑什麼她們死了，那些人卻可以踏著她們的屍骨，理所當然地享受富貴昌盛。
她不甘心。
也許因為她是關鍵的第九代，也許是她的不甘心，她吸收了前面八代嬰靈沉在塘中的怨氣，化作了厲鬼。
她想要殺光那些族人，讓他們提前感受一下家族覆滅的感覺。
這樣的家族，不該存在。
可惜的是，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動手的族老還有父親，就被化作鬼魂的母親直接帶走。
她說，將她生在這樣的家族裡是對她的虧欠。
她說，身為母親沒能護住女兒一生周全已是遺憾，更不能讓女兒死後還沾染殺孽。
所以她替她承擔了這場殺孽，同時對剩下的族人發下最後的詛咒。
她不讓他們死，她要讓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所在的家族再無男丁降生，此後百年潦倒困苦，永無昌盛之日。
發下那個詛咒後，母親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我懷揣八代的怨氣，並沒有如母親希望投胎轉世，而是留在了族裡。」
女鬼笑著說，「我要替母親踐行她的詛咒，親眼看著家族一步步走向衰亡。」
而她也確實做到了。
此後數年，有她坐鎮的家族裡，族中再無男丁降生，所有族人皆困苦潦倒，悽苦一生。
而今年，恰好就是百年。
她親眼看著那一族最後一個族人咽氣，看著那一族族人全部死絕。
失去了目標的她重新回到了曾經被沉塘的老宅。
卻發現這裡已經建起了一座影視城。
她謹記母親生前死後的教誨，不去害人。
卻恰好看到《盛世芳華》劇組裡拍攝的奚落嫡女的劇情。
她對家族的怨恨經過這百年的消磨已經消散不少，只是看到演員貶低奚落女子的言語，還是忍不住想起了曾經的族人的嘴臉。
所以她出手了。
一開始只是搗亂，然而越到後面，她曾經對族人，對那世道的不公埋怨又隨著那些劇情一點點被重新勾起。
而剛剛，在聽到姜栩栩飾演的少女說出自己的身世，聽到那句「覆滅周家」，女鬼還有她身上那八代已經被壓制的怨念再也控制不住地溢散出來……
聽完了女鬼身世的所有人：……
一時不知道該唏噓女鬼的身世，
還是感動於女鬼和母親之間的母女情誼，
還是，感慨姜栩栩怎麼能這麼精準地抓住了女鬼的痛點並引起了她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