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和解

  司南薄現在住的這個城堡。

  本來就是他為了杜月華建造的。

  杜月華喜歡海邊。

  他就把這處靠近海的地方買了下來,按照她的喜好,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把這座城堡建好。

  司南薄永遠都覺得。

  他帶著杜月華來,她雀躍得像是個孩子一樣的模樣。

  住在這裡的那幾個月,也是月華在他身邊那麼多年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他無數次在這個城堡中醒來。

  睜開眼,看著天花板,就在想。

  他是噩夢了一場吧,一會兒月華就要從外面進來,叫他起床了吧?

  一定會的吧?

  他等啊等,如此等待了二十年。

  他一次也沒等來心愛的月華,推門進來,叫他起床。

  不過。

  等啊等,等了二十年。

  這一次,他睜開眼,看著大門時,門居然開了。

  司南薄驚愕不已。

  門開的時候,外面有陽光照耀進來,金燦燦的。

  紫色的小花夾雜著翠綠的葉子,從門口一路蔓延到他床邊。

  司南薄就這麼看著。

  然後,穿著白裙子的月華,就從踩著陽光和小花,朝著他走來了。

  「月華?」

  司南薄驚愕不已。

  掀開被子下床,一個重心不穩,狼狽的跌倒在地。

  杜月華看著他笑:「老了老了,怎麼還不穩重了?」

  司南薄激動不已,站起來,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杜月華:「我很想念啊,你終於來見我了。」

  杜月華沒說話。

  就像是從前一樣,輕輕的撫摸他的頭髮。

  司南薄從前焦慮的時候,她總是這麼安撫他。

  每次她這樣的時候,就算有天大的難題,司南薄都會很快平息下來。

  「月華,我累了,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司南薄問。

  「你還不可以走。」杜月華溫柔的說著,「我們的女兒還需要父親的陪伴。」

  司南薄一怔。

  隨後,窗外颳起了風。

  花瓣被吹了起來,月華的白色裙擺也被吹了起來。

  司南薄慢慢睜開眼睛。

  他還躺在那間冰冷的房子裡。

  大門沒有開。

  他身邊也沒有心愛的月華。

  不過……

  司南薄側目,就看到踩在沙發背上,被韓沐修扶著,正在關窗戶的童安夏。

  「寶寶,還是我來吧?」韓沐修緊張得很。

  「不用。」童安夏用力關上窗。

  之前司南薄太長時間沒回來,城堡里的傭人為了通風,把上面的窗戶打開了,許是這一扇比較偏,關的時候遺漏了。

  童安夏擔心冷風吹著司南薄。

  就踩著沙發去關窗戶去了。

  不讓韓沐修上,倒不是她逞強。

  而是韓沐修那麼高大,再把沙發給踩壞了,她還得賠。

  童安夏關好了窗戶。

  韓沐修立馬就把她抱了下來。

  司南薄看著。

  回想起,月華剛來的時候,她覺得臥室的窗簾不好看,興沖沖的帶著他出去幾十公里外的布料市場,買了好些布料,和一個縫紉機回來。

  開開心心的自己做了一副窗簾。

  她也像安夏一樣,站得高高的,自己去掛窗簾。

  他就小心翼翼的圍在她的周圍守著看著,生怕她跌落下來。

  月華那天笑得特別開心。

  他也覺得十分的滿足。

  「醒啦?」

  童安夏一眼就看到司南薄醒了。

  司南薄點點頭,神色看起來還是很疲憊。

  韓沐修把童安夏放在地上,童安夏走到司南薄身邊:「剛剛氣象台發了通知,未來幾天都是大風的天氣,我和沐修本來準備找個海島度假去,現在怕是走不了了,所以會在你這裡借住幾天,可以嗎?」

  司南薄眼睛都亮了:「當然可以,你願意住多久都行。」

  「也不能太久。」童安夏坐下來,「沐修給你找了肝病方便的專家,等你休息幾天緩過來了,就得飛去LA做檢查。」

  「你都安排好了,我聽你的就好。」司南薄點點頭,「家裡的廚師都還不錯,你想吃什麼,就讓他們做,如果做得不如意,你就看喜歡吃哪家餐廳的菜,我讓人去把主廚請回來。」

  看得出來,童安夏留下來不走,司南薄是真的很開心。

  「行。」

  童安夏也沒拒絕。

  沒多一會兒。

  管家和傭人就進來了。

  管家扶著司南薄起來,司南薄又坐上了輪椅。

  「四處都看了嗎?」司南薄出去的時候,還在問童安夏,「去畫室看過了嗎?」

  「去過。」童安夏點點頭。

  這個城堡實際上並不算很大。

  甚至還沒有韓沐修的莊園大。

  當初司南薄建造這裡的時候,大約就是想只和杜月華兩個住的吧?

  不過,裡面的陳設是肉眼可見的精緻華美的。

  「你如果有喜歡的,到時候可以帶回去。」司南薄說道。

  「嗯。」童安夏又點了點頭。

  司南薄說多兩句話就累了。

  差不多黃昏時。

  外面真的開始颳大風了,還伴隨著陣雨。

  司南薄看了看外面。

  突然和管家說道:「宇彤晚上回來嗎?」

  「大小姐說,是要回來的。」管家說道。

  司南薄點點頭,又看了看窗外。

  司南薄的家裡,是沒有電視的,客廳里這個,是管家上午臨時叫人去買回來的。

  還特意調出了國內的一些頻道。

  接著之前司南薄和老爺子沒看完的肥皂劇,正在播放。

  「擔心她,就打個電話問問。」童安夏突然說道。

  司南薄被說中了心事,臉色一下變得有些紅。

  他臉色本來是慘白的,這會兒突然泛紅,看起來人越發的不健康了。

  童安夏無奈。

  只好自己打了這通電話。

  電話響起片刻,司宇彤就接了。

  「有事?」

  「他問你什麼時候到家?」童安夏說道。

  司南薄:「……」

  也不用這麼說。

  「快了,雨大,我開得慢。」司宇彤說道。

  「聽到了吧?」童安夏看向司南薄。

  司南薄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點點頭:「聽到了。」

  「好了,你專心開車。」

  童安夏隨後掛斷了電話。

  在開車的司宇彤,人是有些懵的。

  司南薄什麼時候關心過她回不回家啊?

  懵完了之後。

  司宇彤心情又變得有些好了。

  也更想能快點回去了。

  司南薄和司宇彤在童家待久了之後,對食物開始變得挑剔起來。

  之前司南薄還和童安夏說。

  她如果吃不慣城堡里廚師的做的東西,就去外面請大廚回來。

  誰知道。

  先提出這種要求的,居然是司南薄自己。

  「是我舌頭出現問題了嗎?這些菜式也太寡淡了!」司南薄放下筷子,眉頭緊鎖。

  「不是你的舌頭出現問題了,你這裡的廚師不一直都是這種風格嗎?」司宇彤說道。

  司南薄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童安夏和韓沐修:「你們也吃不習慣吧?」

  童安夏還沒說話呢。

  司南薄緊接著說道:「你能委屈到你們,明天我讓管家去請幾個中餐大廚過來。」

  童安夏:「……」

  你自己想請,就說你自己吧,扯我們做什麼啊?

  「不要那家什麼voof餐廳的,我請過,非常不擅長中餐,很難吃。」司宇彤立馬提醒道。

  「知道了。」

  管家笑眯眯的應聲。

  不得不說。

  他們這個冷清的城堡里,真是久違的熱鬧,且有溫度了起來。

  管家太樂於看到這樣的事情了。

  晚餐之後。

  司南薄可能是因為太開心,累得也格外的快。

  很快就回去睡了。

  司宇彤送他回的房間。

  給他蓋好被子,調整好房間裡的各種儀器。

  「行了,睡吧。」司宇彤說完,就準備出去了。

  「宇彤。」司南薄突然叫了她一聲。

  司宇彤回頭:「還有什麼忘了嗎?」

  「接下來,辛苦你了。」司南薄輕輕的說了一句。

  司宇彤微微一怔,然後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哦……知道了。」

  「晚安。」

  「晚……晚安。」

  司宇彤感覺自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走出司南薄的房間,關上了門。

  站在門口。

  司宇彤還是覺得剛才跟做夢似的。

  她聽過不少辛苦了。

  可這些人,不是她的屬下,就是和她合作的人。

  她的父母從沒有對她說過辛苦了。

  他們似乎只覺得她做得還不夠好,還不夠好。

  司宇彤眼眶莫名有些發熱。

  又有些莫名的覺得委屈了起來。

  「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司宇彤嘟囔了一句,「我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需要了。」

  說完,她深呼吸一口氣,朝樓下走去。

  她自己都不知道,嘴上說著不需要的她,現在的步伐都比從前輕鬆了不少。

  客廳里就剩下童安夏了。

  電視也關掉了。

  她抱著電腦,手邊還有韓沐修給她擺放好,插上小叉子的各種零嘴。

  「睡了?」

  童安夏看了司宇彤一眼。

  「嗯。」司宇彤本來要直接回去自己房間,可想了想,還是在童安夏對面坐了下來,順便吃了吃童安夏的零食。

  「你今天和我爸爸說什麼了?」司宇彤好奇的問。

  能讓司南薄有這麼大的轉變的人,除了童安夏,她真的想不出來還有誰。

  「沒說什麼啊。」童安夏又看了一眼司宇彤,「怎麼?他突然對你很反常嗎?」

  「嗯。」司宇彤點點頭,「破天荒的居然和我說接下來辛苦我了,還和我說晚安,說給你聽,你可能是不信的,我長這麼大,就算是你母親的事情之前,他也從來沒和我說過晚安。」

  童安夏一家子。

  時常把各種愛啊,喜歡啊之類的話掛在嘴邊。

  從不吝惜對家人的鼓勵和讚美。

  估計想都不敢想,有一個父親,一輩子沒對女兒說過晚安。

  「司宇彤,他沒剩下多少日子了。」童安夏看著司宇彤,很認真的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你才將死!」司宇彤蹙眉。

  童安夏還是那樣平靜的看著她:「這是我們都必須要去變得的現實,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是和死神搶多一些時間回來而已,但能搶回來多少,誰也不知道。」

  童安夏停頓了一下:「所以心安理得的讓他彌補你的吧。」

  司宇彤看著童安夏,眼眶逐漸又紅了。

  「我真佩服你,不管什麼事,都可以這麼平靜。」

  「我也有不平靜的時候。」童安夏聳了聳肩,收回視線。

  「比如呢?」司宇彤有些好奇。

  「我要說,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一個試圖霸凌我的女同學,摁在垃圾堆上打,算不算不平靜?」童安夏問。

  司宇彤瞪大眼睛:「還有這種事?」

  「不少。」童安夏說道。

  司宇彤嘖了一聲:「果然是惡魔司家的血脈。」

  「咱們彼此彼此。」童安夏毫不在乎的說道。

  「韓沐修呢?不是形影不離嗎?」司宇彤問。

  「公司來了電話,怕打擾到我寫代碼,就去房間接電話去了。」童安夏說道。

  「誒,你是怎麼馴服那麼一匹黑豹子的?」司宇彤充滿了好奇,說著話,就坐到了童安夏身邊。

  「馴服?」童安夏看向司宇彤,「我可沒有。」

  司宇彤:「……」

  「我的意思是,怎麼讓他那麼死心塌地的?」

  「那還用問嗎?你沒長眼睛?」

  童安夏看著司宇彤,認認真真的說道:「靠臉。」

  司宇彤:「……」

  她陡然覺得,自己怕是今天晚上吃多了,才會和童安夏正兒八經的聊這些。

  司宇彤錘了抱枕一下,起身,也不理童安夏了,直接往房間去了。

  童安夏一臉無語。

  她也沒說謊啊。

  韓沐修一開始不就是因為她好看,才注意到她的嗎?

  司宇彤回到房間。

  這裡也不是她的房間,是一間客房。

  司宇彤從前是不被允許進入這個城堡的。

  她躺在床上,身體陷入柔軟的床里。

  剛才司南薄說那句話時,滿臉慈愛的樣子,還在腦海里。

  她看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

  又爬起來,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錢包。

  二十多年前。

  沒有現在這麼便利。

  加上司宇彤的母親,每天都處在狂躁中。

  拍照這種事。

  她只在每個年司宇彤生日的時候,才會拍一張照留念。

  不過……

  這些照片,都在當初杜月華死後,全部被司南薄燒掉了。

  他說:「你殺死了我的月華和孩子,憑什麼還能和你的女兒和和美美的?」

  這些記憶。

  是司宇彤記憶深處,最陰暗的一面。

  可現在再回想起來,好似變得格外遙遠,又好似是別人的故事。

  司宇彤從錢包了,拿出一張照片。

  那是她僅有的,和母親的合照。

  司宇彤的母親,在當時也是盛極一時的名媛。

  有句歌詞怎麼唱的來著?

  多少人曾愛慕她年輕時的容顏。

  唱的就是司宇彤的母親。

  在司宇彤看來,他母親可是要比寡淡的杜月華好看太多了。

  司宇彤看著母親不苟言笑的臉,以及她懷裡,肉嘟嘟笑得格外開心,嬰孩時期的自己。

  「媽,我終於如你所願,成為思辰國際的繼承人了。」司宇彤緩緩說道。

  照片裡的女人,依舊不苟言笑。

  司宇彤沉默了片刻:「他好似也不恨我了。」

  話音落下。

  司宇彤心中,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委屈,排山倒海的席捲而來。

  司宇彤抬起胳膊捂住眼睛。

  眼淚還是洶湧的從眼尾滾落下來。

  她從前最大的願望不就是這兩個嗎?

  完成媽媽的執念,爸爸不再恨她。

  可現在明明都做到了。

  她為什麼還是覺得那麼難受呢?

  短暫的痛哭了一場。

  司宇彤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

  她把照片放回了錢包里。

  去洗手間泡了個澡,舒舒服服的躺進了被窩裡。

  今天這一天。

  她可以說的上是身心俱疲。

  司南薄今天沒去宴會。

  宴會上的一些人,總想著要給她這個新上任的大小姐一些壓力。

  還好。

  她也不是個吃素的。

  誰給她壓力,她心裡都記著的。

  之後開始整肅公司,第一波就拿這些人開刀。

  司宇彤接下來,就要開始忙到頭尾不見的行程了。

  她想要儘可能的,在司南薄活著的時候,讓司南薄看到她改變後的思辰國際。

  *

  韓沐修接完電話回來。

  「還要寫嗎?」

  童安夏看了看,關掉了電腦,然後沖韓沐修伸出手去:「腿麻了,抱我。」

  韓沐修立馬笑了,上前小心翼翼的將童安夏公主抱起。

  然後抱著她回了房間。

  「司宇彤晚上會大哭一場吧?」

  童安夏在韓沐修的懷裡,晃蕩著雙腳,絲毫不擔心自己動彈,會讓韓沐修手不穩,把她摔到地上。

  「為什麼?」韓沐修問。

  「她說,司南薄剛才第一次,人生第一次和他說晚安了。」童安夏說道。

  「啊~」韓沐修微微感嘆了一聲,「那的確很值得大哭一場。」

  童安夏看著韓沐修,「怎麼都好,他們父女兩個能和解就行。」

  韓沐修把童安夏放在床上,然後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低頭親了童安夏一口:「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和他和解啊?」

  童安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摸著韓沐修的臉頰說道:「我和司南薄其實並沒有矛盾,所以似乎也沒什麼好和解的。」

  沒什麼好和解的和解,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和解。

  韓沐修無奈的笑了:「那就不想了,以後回國了,像家人一樣生活久了,說不定自然而然就和解了。」

  「嗯。」

  童安夏點點頭。

  然後勾著韓沐修的下巴。

  「韓叔叔,深夜時分,開著家庭頻道,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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