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梟雄,就此殞命。
衡玉緊閉雙眸,面色蒼白站在旁邊。最後一劍幾乎耗盡她體內的內力,再加上失血過多,她的視線已經變得渙散起來。
縱使如此,衡玉握著劍柄的力度一如既往地用力,背脊挺得筆直。
下方所有江湖高手深深凝視著她單薄的背影,滿臉震驚與敬畏。哪怕是皇宮的大太監,也是滿臉驚愕。
其中最難以置信的,當屬太一宗的高層們。
他們的太上長老屹立於武林巔峰那麼多年,前段時間甚至還更進一步,比一般的超一流高手都要強大,他還沒來得及帶領太一宗在江湖、在天下大放異彩,怎麼就面朝雪地倒下,趴在那裡一動不動了呢。
宗主閻妄強忍著心頭驚駭,跪倒在雪地里,抬手按住太上長老的脖子一側,抱著一絲僥倖去試探他還有沒有脈搏。
然而,沒有!
他的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衡玉睜開眼睛,目光從太上長老身上一掠而過,又移向宗主閻妄和幾個長老。
這些太一宗高層一直在助紂為虐,沒有一個人算得上是無辜的,偏偏他們又實力高強,如果僥倖逃出外面,絕對會掀起腥風血雨。
正好,原劇情里,原身投爐鑄劍之仇,可以徹底做個終結了。
衡玉提劍上前,施展步法,在太一宗幾個高層沒反應過來前,先一步向他們舉起洗鍊劍。
這些在江湖裡呼風喚雨的高手,被她一劍封喉。
有兩個比較機智的長老,早在太上長老倒下時就悄悄逃遁了。
然而,衡玉早已鎖定他們的氣息,她身形飄逸如鬼魅,眨眼間消失在原地,半刻鐘後再回來時,手上除了洗鍊劍外,還提著兩顆死不瞑目的人頭。
隨手將人頭扔到地上,衡玉輕咳兩聲,一把將洗鍊劍插入厚厚的積雪裡,想要從洗鍊劍那裡借力站穩。
「如果戚姑娘不介意的話,我扶著你吧。」塗星華不知何時走到衡玉身邊,眉眼間難掩擔憂。
衡玉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從他身上借力後,衡玉隨意撥弄早已散亂的頭髮,朝六扇門何統領道:「何統領,麻煩你清點下太一宗高層,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逃出去了,一個都不要放過。」
衡玉再看向塗老爺子,請他站出來主持局面。
以塗家的地位和塗老爺子的實力,其實不足以鎮住現在這個亂糟糟的場面,但有衡玉的授意在,那些江湖人士會給這個面子的。
塗老爺子欣然接受,表示自己絕對會不負所托。
做完這兩件事,衡玉心下稍鬆口氣。
太上長老是這麼好殺的嗎,她與他之間差了幾十年的內力積累,她到最後能取得勝利,也是有幾分取巧成分在。殺掉太上長老後,她還強壓著傷勢追殺太一宗高層,現在已是強弩之末。
「戚姑娘,你趕快盤膝坐下療傷吧。」塗星華提醒,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她穿著紅裙,身上的血污看起來並不明顯,但塗星華的手掌剛碰到她,就感覺到一股粘膩的濕潤。
衡玉艱難盤坐在雪地里,往嘴裡扔了顆療傷丹藥,慢慢運轉內力,讓內力滋潤已經枯竭的經脈。
塗老爺子聯合六扇門、江湖盟等勢力,在眾江湖人士的配合下,成功掌控住太一宗的局面。等他們處理完現場的事情,官兵終於姍姍來遲。
衡玉清醒過來時正是深夜。
冬雪簌簌飄落,白天時這裡還是危機四伏,現在卻如此寂寥無聲。
「你醒了?」旁邊有人問道。
衡玉抬眸,正好和鍾離樂的目光撞上。他不知何時清醒了,正站在她身邊打著傘,默默為她擋去落雪。她肩膀上也多了件禦寒用的深色斗篷。
「不妨礙行動了。」衡玉在鍾離樂的攙扶下,從地上站起來。
鍾離樂扶著衡玉前往太一宗後殿,順便將現在的情況告之於她——大家已經決定在太一宗住上一晚,等過幾日再陸陸續續離開。
鍾離樂道:「他們沒有馬上離開,還有一個原因。」
衡玉神色冷淡:「太一宗積攢多年的財富,加上前朝留下的財富,這絕對是一筆能令天下人都瘋狂的寶藏,誰捨得輕易離開。」
見她一猜即中,鍾離樂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沒錯。」
那麼一大筆財富,誰不想染指呢。他們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私吞,但是從手指頭裡漏出來一點點東西,就已經足夠他們受用的了。
說是利慾薰心也好,說是人之常情也罷,這種人鍾離樂見得多了。
目前鍾離樂最憂慮的事情在於,依照江湖規矩,誰解決了敵人,戰利品就歸誰。
這整個太一宗的東西,都應該歸戚姑娘所有才對。
但這筆財富太驚人了,別說朝廷那邊不可能坐視不理,在場的武林中人也未必能接受這樣的處理結果。
一時之間,鍾離樂居然想不出什麼很好的解決辦法。
對於鍾離樂所憂慮的事情,衡玉心中有數。不過她不急著做些什麼,每日待在屋子裡療傷恢復內力,哪怕是同為超一流高手的皇宮大太監來拜見她,衡玉也暫時沒見客。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五日。
在所有人的翹首以盼下,禁閉多日的房門終於重新打開。衡玉穿著一條黑色長裙,抱著洗鍊劍走出院門,召集所有人在議事殿見面。
頂著所有人的目光,衡玉神色如常。
她沒有給誰說話的機會,直接說出自己的處理結果。
首先是金銀珠寶等財物,衡玉分文不取。
「我聽說朝廷正在計劃修建一條大運河、整治黃河水域。此舉功在千秋,但因為戶部的稅銀沒有到位,所以這個計劃暫時擱置下來。這筆錢的具體數目不詳,但我估算了下,應該是有多無少。」
其次是絕世武器和功法秘籍,衡玉打算先將太一宗用各種手段奪來的東西都物歸原主。
「我欲創建一個聯盟,每個江湖人士都可以自願決定加入聯盟與否。聯盟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布一批任務,有捉拿窮兇惡極的大盜,也會接下諸位的委託。大家可以憑藉完成任務的積分,進入聯盟瀏覽武功秘籍,甚至能夠兌換出兵器。」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些東西壓根沒辦法分配,那就乾脆把它們集中起來,憑一定的條件去借閱和獲得吧。
最後就是太一宗名下的田產和商鋪。
在這方面衡玉就不像剛剛一樣客氣了,她一個人划走了其中六成,剩下四成留給其他人分配,沒讓他們白跑一趟。
大頭已經劃分完畢,零碎的,如礦脈等,衡玉就不管了,讓他們自己掰扯去。
對于衡玉的這個分配方式,無論是皇宮大太監、六扇門何統領,還是江湖眾人,心裡都是比較信服的。
當然,一個分配方式未必能得到所有人的贊同。
但他們敢站出來表達不滿嗎?他們不敢。
既然連站出來表達想法的勇氣都沒有,那他們的不滿就是無關緊要的。衡玉壓根不在乎。
將自己想說的話都說完,衡玉右手按著桌面,抬起另一隻手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既然諸位沒有異議,那我就先告辭了。」
鍾離樂坐在她斜對面,一直支著下顎聽她講話,目光溫和地落在她身上。見她打算離開,他連忙一踢椅子,迅速起身朝衡玉追去:「戚姑娘稍等,我隨你一道離開。」
衡玉以為他有事要私底下找她,下意識停下步子,等他走到身側才重新邁步往外走。
塗星華注意到這一幕。他本就生了顆剔透的心思,又足夠熟悉鍾離樂,慢慢察覺出鍾離樂其中的幾分心思,心下覺得好笑:還說什麼明初與戚姑娘相配,現在倒是自己被戚姑娘那日英雄救……額,總之是被戚姑娘的英姿驚艷到了。
推開議事廳的門,狂風裹挾著薄薄碎雪從外面飄進來。衡玉拉緊斗篷,撐起油紙傘。
鍾離樂撐著傘跟在她身邊:「此間事了,戚姑娘打算去哪裡?」
衡玉想了想,說:「我打算回故劍山莊看看。」
距離當年一別,已經過去了好幾年時間。
她在江湖裡漂泊了那麼久,也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而且故劍山莊外的奇門遁甲陣,也可以撤掉了。只要有她在一日,這世間就無人敢出手對故劍山莊做些什麼。
衡玉轉頭看向鍾離樂:「你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鍾離樂輕笑:「我和星華約好了要去尋明初。在我們幾位友人中,他的年紀是最小、性子又是最張揚的,我和星華都不想他再被過往的仇恨束縛。現在太一宗已經覆滅,明初也該走出來了。」
被過往仇恨束縛住的明初/衡玉本人:「……」
馬甲的人緣太好,也是一種負擔。
系統在衡玉的腦海里猖狂大笑:【此情此景,你要不要考慮下主動脫馬甲?】
不主動脫的話,鍾離樂和塗星華他們可就要白跑一趟了。
衡玉抬手,冰涼的指尖點在太陽穴上,有些許無奈:「你們知道明初在哪裡?」
鍾離樂點頭。
他看過天機前輩寫給明初的那封信,信上的地址他還記得。
「是嗎,在哪?」衡玉好笑道。
鍾離樂以為她是想與明初見上一面,道出一個大概的地址。
衡玉唇角笑意愈深,在鍾離樂的注視下,緩緩啟唇道:「可是明初不就站在你面前嗎?」
鍾離樂險些一個踉蹌摔在雪地里。
他連忙穩住身形,有些狼狽地抬手抹了把臉,目光游離在衡玉的臉上,整個人處於一種非常茫然的狀態。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聽不懂別人說的話。
要不然怎麼衡玉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的意思他卻完全無法理解呢。
但是……但是如果戚衡玉就是明初,之前他所察覺到的一切違和,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戚……不對,明初……你……」鍾離樂語無倫次。
當他回想起來,自己曾在明初面前調侃明初和戚姑娘相配,鍾離樂更是覺得耳朵燒得慌。
他曾經都做了些什麼!!!
「我突然想起來星華那邊還有事,我先告辭了。」鍾離樂丟下這麼一句話,轉身疾走而去,背影狼狽得好像有人在後面追殺他一樣。
衡玉站在雪地里笑出聲來,朝著鍾離樂的背影喊了句:「鍾兄放心,你對我和明初的祝福,我早就收到了。」
鍾離樂險些就連滾帶爬了。
他一路跑回議事廳,這時候議事廳還沒結束,眾人繼續在議事廳里扯皮,鍾離樂猛地推門發出的動靜極大,惹得所有人都側頭向他看去。
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鍾離樂快步抄到塗星華面前,將他從椅子上拽起來,在塗星華覺得莫名其妙時,又風風火火把塗星華拽了出去。
在無人的寂靜處,鍾離樂丟下一句驚雷:「戚姑娘就是明初。」
塗星華眼睛發直,下一刻,他啞然失笑:「這……難怪我總是覺得戚姑娘的性子與明初頗為相似,原以為是……沒想到明初居然是戚姑娘假扮的馬甲……」
他同樣有些許語無倫次,說完這番話,他沉默一順,抬眼與鍾離樂對視,笑著調侃道:「你行走江湖多年,這回是打眼了吧。」
塗星華認識鍾離樂多年,知道他的目光格外精準,但與明初相處那麼長時間,鍾離樂居然從來沒發現明初是易容的,更沒發現明初是女子假扮的。
鍾離樂唇角一抽:「的確是打眼了,戚……」
頓了頓,鍾離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還好。如果戚姑娘就是明初的話,以他們交託生死的關係來看,又顯得有些許生分了。
「衡玉她的易容術絕對已經獨步天下。」鍾離樂最後道。
塗星華點頭,認可鍾離樂的判斷。他沉吟片刻,遲疑問道:「既然明初是衡玉的馬甲,那她還會不會有別的馬甲?」
「你是說……天機?」
江湖中原本並沒有天機這一號人物,是隨著明初這號人物在江湖裡出現,天機才開始在江湖裡揚名的。以前是沒有人往這方面想,但現在一聯想……很多事情都會察覺出疑點來。
鍾離樂還想起來一件事——明初就是在收到天機的信後,才表示自己不能來太一宗的。
所以,如果天機前輩也是衡玉的馬甲之一,那不就是說……衡玉一個人用三個馬甲行走江湖,這三個馬甲還都是江湖裡赫赫有名的人物,各自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
這是最值得稱道的嗎?顯然不是。
最令人稱道的,分明是衡玉自己捧自己,自己給自己刷聲望。
別人刷聲望,都是老老實實去比武,衡玉刷聲望,只要讓天機這個馬甲出一個榜單就好了。
鍾離樂:「……」
這麼一聯想,鍾離樂詭異地覺得心情平靜了。
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被忽悠得團團轉,只要全江湖都被蒙在鼓裡,那他就還是全江湖數得上號的聰明人。
「看來我們不需要去找明初了。」塗星華搖頭微笑,「我們現在去找衡玉?」
鍾離樂哈哈一笑,點頭應了聲好。
他們到的時候,衡玉正坐在窗邊沏茶。
瞧見他們,衡玉沒有絲毫意外,自然而然地朝他們招手:「進來喝茶。」
望著她這熟悉的姿態,鍾離樂和塗星華對視一眼,笑著走進去,坐在她兩側品茶。
一杯茶水下肚,鍾離樂道:「天機?」
衡玉從腰間取出一枚銅錢,放在鍾離樂眼前拋了拋,用天機的語調道:「年輕人,當日相見時,我就曾說過你我有緣。」
鍾離樂哭笑不得:「玩得開心嗎?」
衡玉理直氣壯:「這是自然,如果不是為了尋樂子,我怎麼可能會輪著刷三個馬甲的聲望。」
鍾離樂服了,徹底服了:「我們是第一個識破……不對,知道你馬甲的人嗎?」
準確的說,不是他識破的,是衡玉主動掉馬的。
衡玉把包妍的事情說了,鍾離樂道:「沒想到在這件事上讓包妹搶了先。」
塗星華在一旁笑:「看來包妹在這件事上,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幾人聊完包妍的事情,又說起接下來的安排。現在鍾離樂和塗星華不需要去尋明初,那麼接下來他們就沒什麼一定要去的地方、一定要做的事。
「要不要隨我去故劍山莊玩玩?」衡玉主動提議道。
他們二人頓時心動。
時隔多日,太一宗的事情終於徹底落下帷幕。但後續要忙的事情只多不少,但都不用急在一時。
衡玉私底下見過江湖盟宗主、塗老爺子,與他們達成不少協議,意見統一後,衡玉、鍾離樂和塗星華三人啟程,一路不慌不慢,邊遊山玩水邊趕路,直到一個月後才趕回故劍山莊。
故劍山莊的外圍和衡玉離開時沒什麼兩樣。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地方不一樣的話,就是灌木植株生長得越來越好,把原本寬敞的路給擋住了。
衡玉提著洗鍊劍,邊往裡走,邊劈斬橫生出來擋路的枝椏。鍾離樂他們也在各施手段。
多走幾步,面前就多了一層迷霧。他們進入了奇門遁甲陣的範圍。
這個陣法是由衡玉布置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該怎麼破陣。
她一路輕輕鬆鬆,甚至沒驚動故劍山莊裡的人,就帶著鍾離樂他們回到了山莊。
此時春寒料峭,山間的梅花還沒有完全凋零,懶懶掛在枝頭上。衡玉推開山莊大門,看著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的山莊布局,輕笑著舉起洗鍊劍,狠狠在門口的搖鈴上撞了下。
搖鈴發出清脆震鳴聲,迅速傳遍整個故劍山莊。小半刻鐘後,顧禹等人握著武器急匆匆趕到山莊。
看見那個抱著長劍、眉眼含笑的女子後,顧禹他們臉上的嚴峻立即被喜悅所取而代之。
「戚師妹!」
「戚師姐!」
眾人連忙迎上前來,又將衡玉、鍾離樂他們請進去,拿酒、沏茶、敘舊,整個故劍山莊瞬間熱鬧起來。
顧禹他們雖然待在故劍山莊裡,但是山莊裡有密道可以下山,他們也聽說了不少關于衡玉的傳聞,但現在聽她本人說起,那種激動感就更加明顯。
衡玉問起顧禹他們的習武情況。
目前幾個同門已經是江湖二流高手,最厲害的顧禹已經接近一流高手行列。因為曾修習過《養劍訣》,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當一名劍客。
而且顧禹和一個師妹的鑄劍術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有了當初那位楚莊主的七八成功力。
「我這次回來,是打算把奇門遁甲陣撤掉,讓故劍山莊重新現世。」衡玉道。
這個奇門遁甲陣既保護了他們,也會限制他們。現在他們已經有了自保之力,這個奇門遁甲陣可以撤掉了。
布陣很麻煩,但要摧毀陣法卻很容易。
花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這在全江湖都赫赫有名的奇門遁甲陣煙消雲散。
鍾離樂陪衡玉出來毀陣,看著那驚世大陣,他驚嘆道:「衡玉,你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下棋,行醫,布陣,忽悠。
每一種技能還都走到了極致。
衡玉一笑而過,沒有解釋什麼。這都是她在漫長歲月里學會的技能,嗯,忽悠倒應該算是天生具備的,拿來跟這個世界的人比,有些欺負人。
撤掉奇門遁甲陣後,故劍山莊現世,依舊撿起老本行來練劍。不過沒有了利益薰心、急功近利的老莊主,現在故劍山莊就是個純粹鑄劍的地方。
衡玉在故劍山莊裡待了半個月,享受一番安逸的生活,確定故劍山莊已經走回正軌,她又再次與顧禹他們辭行,重新開始自己的旅途。
塗星華作為塗家未來的繼承人,抽空出來遠行一趟,又得再次趕回塗府。
鍾離樂孤家寡人自由很多,他和衡玉站在岸邊目送塗星華乘船離去,突然轉頭看向衡玉:「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我們?看來鍾離樂是已經決定接下來與她一塊兒行動了。
衡玉與鍾離樂對視。
她經歷過那麼多世,就算在一開始沒察覺出鍾離樂的心思,但過去了那麼長時間,也隱隱能瞧出端倪。
與鍾離樂這樣的人相處,很難會覺得不自在。他決定與她同行,衡玉就當自己多了個苦力和同伴。
「接下來我要趕赴長安,和工部官員對接大運河的事情。創辦聯盟的事情,全權交給你負責如何?到時候給你個聯盟副主噹噹。」
至於聯盟主,那必須得是天機本人啊。
鍾離樂半認真半開玩笑道:「那就一言為定了。」
「一言為定。」衡玉笑道,率先握著洗鍊劍、背著包袱往前走去。
鍾離樂站在身後凝視著她的背影。
戚姑娘是江湖裡的雄鷹,不是溫柔鄉里的燕雀。她這一生醉酒高歌,和著風月長空,不會安於一室,不會為任何人折其羽翼。她已屹立於江湖之巔,不需要仰任何人鼻息,只要站在那裡,就會有無數人為她奔赴而去。
他知道她暫時對他無意,不過鍾離樂並不急切得到一個答覆。
他在江湖裡闖蕩那麼多年,從來沒想過為任何美好的事物停駐腳步。但他傾慕的姑娘,是比他更自由的風。
他先陪著她吧,多看看這山川日月的風情,如果能夠順其自然握住這縷風是最好的,若不能順其自然,那也不再強求,退後一步,他們依舊是生死相托的知己。
「在發什麼呆?」前方幾米外,衡玉轉身看他。
鍾離樂回神,笑著走到她身邊,伸手幫她接過包袱:「在想中午吃些什麼。」
「我們那時候在趕路,還能吃什麼,自然是乾糧了。」
「乾糧也可以有很多種吃法,製造些驚喜感不好嗎……」
兩人一路交談。
聲音漸行漸遠。
他們又一次離開了平靜安逸的溫柔鄉,踏入起伏不定的江湖。
番外:
承元五年,大運河修建完畢。
此舉利在當代,功在千秋。
這樣的盛事必須勒石以記,在碑文開端,就提到了『劍仙人戚衡玉』。
初出江湖的少年霍杜前不久摔下懸崖,在崖底撿到一本絕世功法,修煉有成後逃出懸崖,正好趕上這一場幸事。
「劍仙人戚衡玉……這是我聽說過的那位前輩嗎……」霍杜嘴巴微張,震驚道。
那位在江湖中早已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劍仙人,怎麼會與大運河一事有關係?
他仔細通讀碑文,了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對劍仙人的崇敬更上一層樓。
這場盛事結束後,霍杜打算趕去英雄盟總部,在那裡接下幾個任務賺取積分,好在江湖揚名之時,順便憑著積分來借閱功法修煉。
緊趕慢趕,霍杜花了幾天時間成功來到英雄盟。
英雄盟從外面看很低調,但走進裡面才知道別有洞天。無論是什麼時候過來,英雄盟主殿裡都充滿了人,霍杜像是第一次進城般,懷著驚嘆的心情來來回回打量英雄盟。
他的目光很順利地被各種榜單吸引。
然而無論哪個榜單,清一色都有重複的內容——
榜單第一:劍仙人戚衡玉;榜單第二:明初;榜單第三:鍾離樂。
排榜人:天機。
這四個名字多到,霍杜都有些不知道這些字該怎麼寫了。
兩年後,霍杜在江湖中嶄露頭角。
就在這時,江湖有傳言流出來,稱戚衡玉、明初實為姐弟,天機為二人的親生父親。有人有幸遇見過浪跡江湖的劍仙人,悄聲向她打聽起這個傳言的真假。
劍仙人被逗得大笑,手中的酒灑落一地:「諸位的想像力既然能如此豐富,為何不猜我、明初和天機實為一人?」
劍仙人的回應傳揚開,眾人就知道了傳言誤人。
沒看沉穩肅穆如劍仙人,都被這則流言逗得開起玩笑了嗎。
霍杜聽聞這個消息,也覺得頗為好笑。
後來他遊歷的地方多了,遇到的人也多了起來。
他曾經在大漠的酒肆里,遇到兩名女子一名男子,其中一個身材高挑些的女子手握長劍,另一個腰纏紅鞭,男子則背負長劍。
三人皆頭戴斗笠,看不清容貌如何。
酒肆里人滿為患,霍杜找不到空位,冒昧與他們拼了個桌。
那三人顯然是好友,隨意聊著些江湖趣事。
腰纏長鞭的女子話音一轉,突然問道:「我的婚禮已經結束,你們打算何日啟程離開大漠?」
男子把玩著酒杯,將詢問的目光投向握劍女子,顯然是以她的意見為主。
握劍女子笑道:「我已經踏遍塞內土地,接下來打算往更北一些的地方走。」
「山高水長,還望珍重。」腰纏長鞭的女子抱拳,朝他們二人微笑。
「他日再來看你。」握劍女子碰了碰前者的頭,抱劍起身,與黑衣男子一道離開。
在他們離開之後,霍杜腦海靈光一閃,突然猜出了那長鞭女子的身份。如果那個長鞭女子的身份得到確定,那麼另外兩人的身份不就是……
霍杜猛地起身往酒肆外跑,然而當他探頭四尋,卻已經尋不到那兩人的身影。他悵然若失,折返回酒肆里。
很多年後,江湖裡一直流傳著戚衡玉、明初、鍾離樂、天機他們的故事,然而,有機會見到他們的人卻越來越少。
有人說他們可能已經走火入魔死去,有人說他們可能已經不在中原,也有人說……
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都有。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已經成為江湖傳說,每個初入江湖的少年少女都是聽著他們的傳說,一步步成長為頂天立地的蓋世大俠。
(一劍霜寒十四州完/大白牙牙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