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閬九有些癲
前往康壽院時,閬九川在王嬤嬤的碎碎念中倒是探聽了自己這身體的不少信息。
比如她明明是二房的孩子,可按著平輩中的論資排輩,卻是排行第九,皆因長房三房的叔伯早已成親,而她爹閬正汎,晚婚不說還晚育,所以她出生時,長房三房的娃兒早早跟雨後春筍似的,個接個的出,等她落地,排序行九。
「我這一輩,大家都是采字輩取名?我大名卻叫九川?」閬九川有些好奇地問。
王嬤嬤聞言有些傷感,嘆道:「九姑娘您的名字是二爺起的,您還在娘胎時,他出征前就先給您擇了名,聽說是有句詩詞,老奴沒讀過幾本書,倒不記得,問二夫人最是清楚了。但老奴聽過一耳朵,是二爺希望您有海納百川的胸懷呢。」
閬九川道:「那他該要失望了,我記仇小氣還反骨,有仇當場報,海納百川那是不可能的。」
當大海有什麼好的,啥都管不嫌累得慌?
王嬤嬤道:「您是怨二夫人麼?」
「父母子女緣淺,也不止你看到的這一對,我該也是沒多大的資格怨的。」畢竟她不是原身,做不到感同身受,只會有一點因果所然。
王嬤嬤嘆了一口氣,道:「二夫人也不易,初嫁時本就和二爺聚少離多,成親幾年才有了孕,可生產時卻遇了難產,二爺又戰死,一時才入了魔障。這人吶,性子一左,就容易想歪了。二夫人,是個可憐人。」
閬九川淡聲道:「最可憐的,難道不是自小被送走的九川麼,她又做錯了什麼?」
說話間,已入了安壽院。
有丫鬟撩起帘子向裡面傳話,眼神不經意地飄向閬九川,眼含打量。
閬九川走進燃著幾個炭籠的正廳,一眼就看到了歪在南窗五福捧壽的靛青色大迎枕上打瞌睡的老夫人。
在她身邊,還有一個梳著髮髻的年輕少婦,面若銀盤,身材豐腴,腹部微微隆起,那是長房庶出子閬采鋮的妻子,四少奶奶潘氏,聽說今年春才成的親。
潘氏正在輕聲叫醒老夫人:「祖母,九妹妹來了。」
閬老夫人眼皮微動,睜開眼來,視線慢慢聚焦,直到看清已經來到身邊的小姑娘,她才在王嬤嬤的攙扶下坐直了,笑眯眯地向閬九川伸出手:「乖乖,是祖母的乖乖回來了。」
閬九川一個激靈。
乖乖,跟祖母躺一個被窩,暖烘烘的。
乖乖,糖葫蘆可不能吃多了,粘牙,會長牙蟲的喲,行行行,那咱就再吃一顆。
乖乖啊,祖母想你爹爹了。
一幅幅畫面從腦海閃現而過,閬九川看到了孩童愉悅的笑聲,看到了更年輕的老夫人,也看到了日漸神傷躺在了床榻上的老夫人。
原來她也擁有過為數不多的溫暖。
閬九川順勢坐了下來,看向老夫人,眼中有淺金一閃而過,把對方的氣數看在了眼內。
這一看,她的臉又白了幾分。
這身體,不儘快恢復真不好觀氣望運,尤其是親近之人,對她有損無益。
「哎喲,祖母的乖乖,你的手怎地這麼涼,快快快,再點兩個炭盆,把湯婆子拿過來。」閬老夫人拉著閬九川的手滿臉心疼,又叫王嬤嬤:「桂枝,你把我的匣子拿來。」
閬九川看著握著自己手的那隻手,皺巴巴的,筋骨在手背十分明顯。
王嬤嬤把一個匣子拿了過來,閬老夫人接過,打開了獻寶似的塞到她手裡:「給你,都給祖母的乖乖留著。」
閬九川打開,匣子裡裝著些十分精緻的珠花和小鐲子,那都是屬於孩子才能戴的首飾。
可她已經長大了。
緊接著,匣子裡又多出了一把用紫色彩紙包著的糖果。
閬九川抬頭,閬老夫人得意地道:「我誰都不給,只給乖乖你留著。」
她伸出手,摸了摸閬九川的臉蛋,喃喃地道:「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她的眼睛早已生出了皺紋,也不再像以前光亮,而是渾濁,但眼裡全是慈愛,不帶一點摻假。
閬九川吁出了一口長氣,輕聲開口:「祖母。」
一聲祖母,閬老夫人笑出了淚花,又在小几上拿了一塊芙蓉糕遞到她嘴邊:「你吃,甜嘴呢。」
閬九川叼住了那塊芙蓉糕。
閬老夫人又自說自話起來,沒一會,竟眯了眼打起了盹,幾個呼吸後,再睜開眼看向閬九川,眼裡有些疑竇:「你是我家汎兒嗎?這眼睛真像。」
閬九川:「……」
她看著閬老夫人忽然像個小孩似的鬧騰起來,被丫鬟嬤嬤哄著又漸漸地睡過去。
坐在床榻邊,閬九川把老夫人的手放到被子裡,看著對方的一張老臉,微微垂眸。
閬老夫人老了,而且壽數也不長了。
「自從你六歲那年老夫人病倒,就開始糊塗,記不清人和事了,太醫院的太醫都說了,是因為鬱結於心,憂思憂慮,她想著二爺,把自己想出病了,真正入了魔怔的其實是她。」王嬤嬤在一旁說道:「她老人家並不是打算要一直把你留在莊子上,是害怕你和二夫人針尖對麥芒,而她護不住您……」
閬九川安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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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堂。
越是接近黃昏,來弔唁的人就越少,可以說幾乎沒有,靈堂里,除了部分如潘氏這樣懷著身孕以及身體不適的,就都在靈堂守著。
大大小小的閬家人在一處跪坐著,小輩小聲議論著閬九川。
他們算是頭一回和這個姐妹見面,但她和想像中大不同,村是村,土也是土,可那性子,卻並非他們想的軟弱膽怯,而是癲。
閬九有些癲,這是他們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不癲,又怎麼會在靈堂上對一個老人說那麼冒犯的話,不對,那已經超過冒犯的範疇,而是得罪了。
別說老態龍鐘的老人了,就是他們這樣的年紀,對方要是咒我快死了,我不得和她干一架?
但閬九偏偏就這麼把人給得罪了,而家主卻沒有懲罰她。
「也就是現在還在辦喪,等喪事辦妥了,爹爹定要她好看。」閬采苓冷笑。
三房的閬采瑤不置與否,卻沒說什麼。
「我看未必,她可是二伯唯一的孩子呢。」閬採光哼的一聲:「大伯才不會罰她。」
閬采苓眼裡划過一絲嫉妒,譏誚地道:「那又如何,還不是個不得寵的……」
她被閬采瑤扯了一下袖子,往門口努了努嘴。
閬采苓看過去,臉色微變,崔氏不知何時去而復返了,在她身邊站著的,還有輕聲說著什麼的嫡母範氏。
范氏冷漠的目光掃了過來,含著威嚴和警告。
而崔氏也看了她一眼,雖然什麼都沒說,但眼裡並無暖意。
是了,二嬸出身名門清河崔氏,最是注重女子德行品性,素來不屑在後面說人閒話,如今她在背後說閬九川被抓包了,指不定也認為自己是在打她和二房的臉呢。
閬采苓想起生母曾經說過的,想要過繼同胞弟弟到二房做嗣子的話,頓時冷汗津津,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跪好了。
崔氏走進來,站定在她面前,道:「道家強調:君子七慎,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慎言,以養其德,慎行,以堅其志,望你我共勉。」
閬采苓渾身一僵,垂下頭顫聲道:「謹遵二嬸母教誨。」
暫定還是九點半更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