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你都聽到了?」
司馬曜給弟弟倒了一盞酒,推到他的面前。
司馬家的這兩兄弟,不只性情相投,就連愛好也相同,都是酒中好友,嗜酒如命。
在日復一日的喝喝喝之中,兩人的酒量倒是越練越好。
司馬道子人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拿著酒盞,咚咚喝酒,嘴裡罵罵咧咧,誰都不服。
「陛下,要我說,你還是顧慮太多,這些個世家,能收拾一個就應該收拾一個。」
「收拾哪個,對我們都沒有壞處!」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司馬曜終究還是年長許多,無法像弟弟一般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把他們都打垮,你我二人又要用誰?」
「你回頭看看我司馬家,除了你,我甚至都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地盤是需要人去占的,桓沖退出荊州,你覺得應該讓誰去接任?」
司馬道子啞巴了,這……還真是一個他沒有考慮到的問題。
見他不說話了,司馬曜很滿意。
雖說是親兄弟,但若論才智,司馬曜還是希望他能更勝一籌。
「總的來說,只有兩條路。」
「要麼,就讓桓家換一個人,照樣把荊州交給譙郡桓氏主管,這也是最穩妥的辦法。」
「可是,桓氏的後來人,在我看來,還不如桓沖,至少桓沖還是一個顧大局的人,懂得收斂。」司馬道子喃喃道。
原來他也知道啊!
「所以說,桓家還是桓沖最合適。」
「換成別的家族的人就更麻煩了,這不是白白的增強他們的實力,荊州可是一塊大肥肉,哪個世家看著不饞。」
「是啊,這確實是個問題。」
面對錯綜複雜的局面,司馬道子也只能收回自己的意見,說到底,還是因為老司馬家無人可用。
若是能有幾個驍勇善戰的人,控制住重要的州郡,想要削弱世家的勢力,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能拖就拖,拖到他們自己出現分歧,再順勢出擊。」
「道子,你要做好準備,這些日子,我就要讓你入朝錄尚書事。」
道子大喜:「陛下,你終於下定決心了?」
司馬曜想提拔親弟弟的心,都快寫在臉上了,朝野上下,誰人不知,司馬曜急於用人,都是礙於道子的歲數還太小,資歷還太淺,貿然提拔,他倒是不擔心朝臣們反對,唯獨是擔憂道子不堪重任。
「現在是好機會,你的經驗也足夠了。」
「太好了!」
「大兄,你早就應該這樣做了!」
道子一躍而起,真想現在就開始把大權都攬在自己的手裡,還等什麼旨意!
一想到大權獨攬的日子,司馬道子就又端起了一壇酒,今後的日子,還不是像這美酒一般甘甜。
什麼王恭、王謐,什麼謝安、謝石還不是都要被他踩在腳下,更不要說那邊遠之地的譙郡桓氏了!
「打趴下!」
「把他們都打趴下!」
「這江山,還是我們司馬家的!」
偌大的殿堂中,司馬道子瘋狂揮手,飄搖的大袖跟著他劇烈的動作,上下左右到處飄蕩。
「但是……」狂躁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司馬道子轉向哥哥,疑惑道:「謝安石(謝安字安石)那邊又如何?」
「大兄決定怎麼和他說這件事?」
一個糟老頭子,司馬道子完全不把謝安放在眼裡,可是,現在情勢所逼,司馬道子也只能抑制住勃勃的野心,暫時尊重一下謝老頭子的看法。
「謝安石他不會有意見的。」
「這一年來,你步步晉升,他也未發一言,這就表明了他的態度了,他年紀也大了,這朝政,最終還是要交出去。」
「可是謝安石也不會想把朝政交回到我們的手裡。」司馬道子哀怨道。
這幾乎是擺在明面的事情,大晉江左立國的這幾十年來,這個朝政啊,就是從東家轉到西家,從西家轉到東家,在各大世家手裡轉來轉去,但是,沒有一個世家會選擇把權力交回到司馬家的手裡。
謝安一個老油條,腳底滑的跟什麼似的,他怎麼會甘心把朝政交回到司馬家的手裡。
「大兄,你這是在做夢吶!」
「要我說,想要權,就還要自己上手爭搶,等著別人謙讓,根本沒可能!」
司馬道子年少氣盛,一遇到事就想擼著胳膊白刃相見,動手不動嘴,他才沒那麼天真,這些年,朝政一直都在各大世家之間輪轉,世家們吃甜頭吃的時間太久了,怎麼會主動讓出這一切?
「道子,你還是不了解謝安石。」
謝安石早就在世家子弟之間有大名聲,即便在心高氣傲的大晉世家子弟中,謝安石也是人人交口稱讚的風流人物。
這樣的風流人物,眾人矚目的明星,卻到了四十幾歲才出山,一切都是因為,謝安石其實並不想當官!
遊山玩水,放縱性情才是他的追求,朝廷上的爾虞我詐,謝安石並不熱衷。
他很清楚,一旦站到朝堂上,他就無法逃脫勾心鬥角的生活,所以,頂著家庭的非議,謝安石一直不改初衷,堅持不出仕。
然而,時也命也,無人可用的陳郡謝氏,無法再縱容謝安石的放曠之心,為了家族的振興,謝安石也只得收拾起心情,走到朝堂上,充當謝氏一族的代言人。
司馬曜已經當了十幾年的皇帝,這十幾年,也是謝安執掌朝政的時期,在司馬曜之前,老司馬家的皇帝已經被一波又一波的權臣蹂躪了一個遍,一個個慫的不得了。
只要能讓他們保命,皇位算什麼,愛送給誰就送給誰。
但是,司馬曜不是這樣的人,他趕上了一個好時候,在他當掛名皇帝的這個時段,正是相對清心寡欲的謝安在主持大局。
經過多年觀察,司馬曜確定,從內心來講,謝安並不熱愛權力,這就給了司馬家運作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