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 興師問罪
大型的寶船隻是為了在有限的場景內,進行大規模的水戰的,只要夠用就可以了。
要想攻破北方,尤其是王謐看中的長安城,水戰還是過於不靠譜了,只能打外圍,真正起作用的,還得是步戰,是騎兵衝擊,因為沒有了眾多沉重難行的寶船拖累,這一次,晉軍的行進速度大大提升。
與此同時,琅琊王終於離開的建康城裡,一些變化也在悄然發生。
建康宮中,太后寢宮。
太后王貞英揉著太陽穴,嘴角掛著苦笑。
「看到了吧!」
「這些人吶,花樣真是多。」
王貞英的面前,擺放著許多奏疏,字跡各異,仔細一看,他們所述,竟然都是同一件事。
「他們竟然想放了國舅?」接過了這寫奏疏,簡單看了一下,宋輕音也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他們想幹什麼?」
送上奏疏的,太原王氏的人自然就不必說了,那絕對是占據最多的一份,其他的,還有諸如左將軍庾楷,還有前將軍司馬尚之。
這些人雖然沒有時常出現在朝堂之上,但是能量也是不容小覷,他們今天會站出來說話,只能表明一點:他們對王謐這個小子掌控北府,把持朝廷很不滿意。
按照大晉的規矩,一旦地方上的守將認為朝廷做的不和他們的心意,他們就可以揭竿而起,說干就干。
管他什麼一二三步,只管上就是了。
誰打贏了,就算是誰的,打不贏又如何?
不過是人腦袋打出狗腦袋來,這一波平定了,下一波還可以再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要知道,以前的晉軍各部,雖然外戰外行,但是內戰可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說干就干,從不猶豫。
似乎也不太關注結果,總是這個和那個聯合,還沒有聯手幾天,就投降的投降,背叛的背叛,各種大戲,輪番登場,那叫一個熱鬧。
大晉境內的很多將領都具備說干就乾的潛質,這些說鬧就鬧的將領,一般都出身舊世家。
他們都心高氣傲,一點不如意就怒了,不會管什麼別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完全的隨心所欲。
對!
就連興兵大戰這種事,也是一樣的。
在他們眼中,並沒有什麼區別。
既然這麼牛氣,既然這麼沒有耐心,那他們憑什麼還不動手?現在難道不是好時機嗎?
小小的王謐,以往從來也沒有從軍的經歷,也沒有割據過大州,猛然之間就迅速躍起,不只是控制了北府,甚至還獲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寵,當了攝政王!
他上了位,那別人怎麼辦?
豈不是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這種事,能忍嗎?
以往,但凡一個司馬家的正統人物想要篡奪朝廷的權力,他們都不會同意的,那都是要大大的鬧騰的。
為什麼現在還不動手?
只能用這種奏疏來試探?
「當然是為了和王稚遠抗衡了,畢竟,在他們的眼裡,大兄還是一路人,只要是能夠把大兄解除幽禁放出來,就可以擁立大兄為頭領,說不定,境內又要亂了。」
「他們怎麼會這樣想?」
「如此愚蠢!」
「如今,琅琊王領兵北伐,那是為了大晉,也是為了朝廷,他們怎麼可以把個人的恩怨放置在朝廷的利益之上?」
「現在正是需要後方穩定的時候,他們怎麼可以趁著這個時候鬧事?」
看來,王謐之前的預測,完全是正確的,他最擔心的事情,恐怕還是無法避免的要發生。
前方吃緊,後方還要搞事情,這樣一來,如何大舉北伐?
寧可折損己方的勢力,也不願意讓王謐得了頭功,這就是這些人的想法。
想當初,也沒見他們特別的擁護王恭,現在不過是看到王謐得勢,而自己的利益間接的也受到了損害,於是,便想要把王恭這個老古董抬出來,給他們當槍使。
「這些人,大兄當初被幽禁的時候,也不見他們出來說話,現在應該是聽聞了,大兄擅自出門也沒有受到什麼處罰,這才開始活動心思。」
王貞英給出了最終評價,而後又轉向宋輕音:「大兄這幾日如何?」
「可有什麼動靜?」
雖然那一日一句話都沒說,一整個不歡而散,但是,王貞英還是沒有放鬆對王恭的監視。
甚至,可以說是更加嚴密了。
畢竟,王謐走了,雖然他留下了一些北府兵看守王府,但是,將在外,這些人也不見得會那麼聽話。
要想看住王恭,還得太后娘娘親自操心。
「好得很,也沒有聽說他想出來,那天回府之後,就依然是讀書寫字,沒有過什麼異常舉動。」
宋輕音辦事嚴謹,王恭的事情非比尋常,這是她很清楚的,於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為了核實情況,不要半路出岔子,宋輕音可是去實地調查過的。王恭的表現確實是很好,她才敢這樣對王貞英說的。
「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還要不要放他出來?」
這一句話,憋在宋博士的心裡,可是好幾天了,她翻來覆去的琢磨滋味,最後還是決定試探一下。
其實,放與不放,和她這位內廷的舍人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放了王恭,對她也沒有什麼好處,她完全沒有必要去管。
但是呢,作為太后的心腹,宋輕音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把這件事落到實處。
到底是放呢?
還是不放。
確實需要太后娘娘給個明白話。
現在,不只是朝廷上的大臣在看著太后,北府的那些守軍也在盯著她,琅琊王出征,建康城最大的領導,也就變成了王貞英。
這些人可都等著她發話呢!
可是,一連幾天,太后娘娘是既不說放,也不說不放,她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過王恭這個人一般,關於他的事,一言不發。
這未免讓人猜測,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畢竟是親哥,既然出來了,那會不會趁著機會就放出來了呢?
畢竟是自家哥哥,總是捨不得的吧。
雖然,那天見面,鬧的並不愉快。
宋輕音自顧自的這樣想像,哪知,王貞英一個冷哼過來,就打斷了她這種妄想。
「憑什麼?」
「他擅闖幽禁,我沒有處罰他就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怎麼?就因為他擅自闖出來,我就要饒了他?」
「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你且看看,我若是把他放出來,殷家的人會答應嗎?」
「輕音,你怎麼也糊塗了?」
「不要看這些大臣們的奏疏,現在我若是放了他,反而會落於下風,這些人不會饒了我的!」
「這不就是徇私情嗎?」
「他們這是在給我下套呢,你以為,他們這些人是真心想要讓大兄出來?」
「繼續主政?」
「笑話!」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這裡想騙誰呢?
要是他們真心覺得王恭不應該被關押,不應該被幽禁,那麼,當罪案剛剛發生的時候,他們就會出聲了。
誰也沒攔著他們,誰也沒有堵上他們的嘴巴!
他們想說就說,王貞英會說什麼?
但是,他們這些人,當時一個屁都沒有放,王貞英可沒有糊塗,當時,誰支持,誰反對,她記得清清楚楚,就這些人,一個都沒有!
那個時候不說話,現在又跳出來,還不說自己是別有用心?
說到底,王貞英不放王謐出來,那也是完全為了他著想,這位老先生,他以為,那王府的大門是他想踏出來就踏出來的?
當殷家人都是死的?
還有那些憎恨王恭的人,朝廷里也不少吧!
這些人看到王恭真的解除了幽禁,還能放過他?
老實說,王貞英不讓他出來,那才是保護他,要是任由他在大街上轉悠,說不定啊,沒幾天他的老命就交代了。
你知道的,這個朝廷里,希望王恭死的人,可不只是一兩個,要是他們趁亂出來,打著殷家人尋仇的旗號,把王謐給噶掉了,到時候,老王可就變成個冤死鬼了。
死了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害的。
「還是太后娘娘考慮的周全,是屬下糊塗了。」
王貞英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著想,我和大兄畢竟是親兄妹,能搭救他一把,我當然會做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王謐遠征,現在建康城的重點,就是求穩,這些人也不過是試探而已,他們要麼不是真心想要放大兄出來,不過是來看看我的態度,我若是答應了,他們才要起疑心。」
「要麼,就是反對王謐,恨不得把大兄放出來,給他們挑頭,這種麻煩事,大兄也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一個呢,他現在身體也不好,再一個,他沒有什麼想法還好,他若真是有想法,才麻煩呢!」
「前幾天,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可是向王謐承諾了,一定會在建康城裡等著他凱旋。」
「人一走,就搞事,那還有沒有信義?他豈不成了小人?」
「不過,老實說,現在大兄的想法我也摸不清楚,你也看到了,那天他根本就不想理我,他這是故意的,可見,相比王稚遠,他更恨我,我在他那裡,現在做什麼都是錯的。」
「現在貿貿然放他出來,我還真是有些不放心,再說了,現在放他出來,他自己也不見得願意。」
自己的哥哥,王貞英還能不了解,王阿寧這個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一副脾氣真叫一個倔,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王謐走了,這城裡就剩下了王貞英說了算,他呢,又正跟王貞英鬧矛盾,如果說放出他的人是她王貞英,王恭說不定會氣得跳腳。
呵呵!
需要你搭救的時候,你把我關起來,現在你想放我出去,我就出去嗎?
我偏不!
我寧可自己受苦,也不能讓你得意!
這就是王阿寧,寧可不利己也要損人,這就是他的最高信念。
好吧!
都是自家人,王貞英當然會成全他。
就讓他在那座大宅子裡,自己跟自己較勁去吧!
再說,他現在也確實不方便出來。
那腿腳,根本還沒恢復呢!
就連來送行都需要馬車接送,胡床伺候,就算是讓他走,讓他跑跳,他能行嗎?
還是老實在家裡呆著吧!
也好少給親妹妹惹點事!
有人不希望有事,只希望穩定,越穩越好,堅持下去,時間越長越好,然而,有些人,顯然不是那樣想的。
現在的太后王貞英只能拼盡全力去賭,賭這些人不會真的搞事,不過是表達不滿而已。
如果他們真的這麼不顧大體,那麻煩可就大了!
太后娘娘可謂是度日如年啊!
另一邊,為了討個公道的人也排到了太原王府的門口。
在這樣敏感的時刻,還能來到這裡,不只是在門前站一站,還能真的被請進門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甚至,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這個人是誰?
能夠有這麼好的排面?
當然是我們的郗恢,郗將軍了!
不只是現在,王恭出事被幽禁之後,有意願且被批准能夠自如進入這個王府的人,也就是他一個了。
而今天,郗將軍到此卻不是為了給王恭抱不平的,他可是為了自己叫屈的。
不管怎麼樣,今天,王恭不給他一個說法,他是不會離開的。
王府的小廝們,還有那些可憐巴巴的北府守兵哪裡知道郗恢和王恭到底是鬧了什麼矛盾,見他氣勢洶洶的,還以為是誰又招惹了他,他就來找老朋友抱怨呢!
這個太原王府,郗恢也算是常客了,諸位都熟悉的很,只要看到他來,便樂呵呵的放進去,根本不會盤問。
郗恢插著腰,大步流星的跨過了門檻。
哼!
你等著好了!
別以為我好欺負!
我要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聽說郗恢來了,王恭仍然閒閒的在那裡坐著,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主公,郗將軍來了!」
「真的讓他進來?」那報信的小廝,別提多著急了,天也漸漸熱了起來,他額頭汗直淌。
王恭把身上的毯子又重新鋪平,笑道:「他都已經來了,我還能把他趕走?」
「現在老夫這裡也沒有幾個客人,難得他還能來找我,自然是該歡迎的。」
「來,把我扶起來!」
小廝拿過一個囊枕,塞到了王恭的身後,幫他支撐起身體。
「可是,主公,他來者不善,我們何必聽他的羅唣?」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是這個小廝卻是明白的很,那天送行北府兵,他是一路都跟隨的。
把胡床從馬車裡抬出來的人,他就是其中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