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章 欠錢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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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王謐回歸,殷仲堪終於有機會可以進到王家的正堂端坐,而在他們兩人一起進門的時候,王家人窺探的眼神,自然是少不了的。

  殷將軍的模樣,王府里也有不少人是認識的,看著他這樣一位敏感的人物,居然出現在了琅琊王府,他們怎能不心驚,怎能不好奇?

  殷仲堪的膽子也太大了,就這樣大喇喇的在王府的小門房旁邊坐著,天一亮,眼前王府的人就來來回回不停的出現,其中也不乏一些認識的。

  不過,既然沒有人上前搭話,殷仲堪也就樂的繼續端坐。只是,他怎的就不擔心,會有人暗中告密,把他的所作所為都透露給他的好哥們王恭?

  不是不擔心,而是不在乎。

  在更緊要的問題面前,那些小事,已經顯得微不足道了。

  而王謐,在坐定之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能夠讓殷仲堪放棄由何氏兄弟傳遞消息,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問題……大了!

  「我聽說仲堪你竟然在府里等了一夜?奴婢們也不懂事,照顧不周,為難你了。」

  殷仲堪昨晚的壯舉,到了王謐這裡,奴婢的一句話也就都明白了。

  殷仲堪不以為然,他現在的心情很激動,別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見房中很安靜,門外似乎也沒有偷聽偷看的眼線,這才湊到王謐的耳邊,細聲道:「稚遠,阿寧要動手了!」

  王謐心裡咯噔一下,慌得不行,但是,表面上還是很鎮定,並且將這種鎮定傳遞給了殷仲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清楚!」

  在王謐焦急的目光注視下,殷仲堪終於把王恭交給他的那些差事一五一十的說清楚,一口氣,一連串,連水都沒有喝一口。

  王謐給他記著時間呢,差不多說了有二十分鐘吧,按照現代計時標準,這可真是很能講了。

  殷仲堪侃侃而談的時候,王謐幾次想給他遞水,殷仲堪根本不為所動。

  「也就是說,現在整個計劃都交給了你,包括如何弄死我,都是你殷將軍來負責?」

  殷仲堪點點頭,滿臉憂慮。

  情況都已經如此緊急了,這個人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王謐知道,此刻的殷仲堪一定是滿腹疑問,但是,他確實是不著急。

  「仲堪,既然都是你來負責,那我還擔心什麼?」

  「什麼時候動手,打算在哪裡動手,你只管告訴我一聲,不就都解決了?」

  「有了你,我連護衛都不必帶了!」

  「省事!」

  「省事的很吶!」

  現在王謐出行,動輒幾十護衛跟隨,這些人都是北府里的精兵,由曾靖親自統領。

  王謐是個來去如風,不喜歡被束縛的人,也不喜歡搞排場,畢竟是真的有本事的人。

  每天帶著那麼多的護衛出行,他渾身都不舒服。

  全都是無奈之舉,大業還未成,總不能中道崩殂吧!保命還是第一位的。

  「稚遠,你可不能掉以輕心!」

  「阿寧雖然把這個差事交給了我,但是,我有一種預感,他現在已經沒那麼相信我了,如果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的人來負責此事,那你在建康城就是危機四伏了!」

  「要不然,你還是想個辦法,回京口吧!」

  「那裡是你的地盤,最穩妥!」

  「回去?」王謐眉頭一豎:「我不!」

  「打死也不回去!」

  打不死,就可以回去!這後半句當然不能和殷仲堪說起,過於無恥了。

  「征戰至今,我沒有任何的過錯,我對宰輔大人一向敬重有加,即便是他非常討厭我,時常刁難,我也沒有與他針鋒相對。」

  「這建康城我本無意久留,不過是在這裡暫時休整而已,如果連這麼一點時間都不給我,那便是他無情無義!」

  「想當初,我們本是朋友,今日,就算是做不成朋友,也該互讓一步,令彼此好過,可他非但不顧念朋友之誼,甚至還想置我於死地!」

  「稚遠捫心自問,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建康百萬百姓,我何錯之有?」

  憤怒衝破了胸膛,王謐被逼到了忍無可忍的境地。

  他不是不懂得反抗,更不是沒能力反抗,在這個晉末亂世之中,他不過是想要竭盡所能的令中華一統。

  你們做不到的事情,我來做,我在為你們開疆拓土,你們卻要殺我?

  這誰能接受?

  一番慷慨陳詞,把殷仲堪的情緒也調動起來了。

  一開始是什麼激發了殷仲堪向王謐投誠的決心?

  是那一日看透了王恭的無能狂跳,當然還是王謐的一腔熱血!

  灼灼戰功在前,一片忠心在後,說王謐有二心?

  你拿出證據來!

  王恭的劣勢恰恰就在這裡,王謐執掌北府的程序完全都是合理的,也得到了朝廷認可。

  挑不出任何錯漏。

  至少到目前為止,王謐的所作所為,絕對沒有雨大晉為敵的意思,這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之事。

  王謐和王敦不同,和桓溫更是有天壤之別。

  他從來也沒有因為自負軍功而不尊敬朝廷,或是凌辱上皇,這樣對大晉忠心耿耿的將領,還連戰連捷,居然還要受到質疑,這本來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而公道,自在人心。

  殷仲堪也是個明理之人,於是,在臨門一腳之時,他選擇了王謐。

  良禽擇木而棲,他這個野心勃勃的將領,自然也要選擇明主了!

  「稚遠,你若留在建康,我也不攔著,你自然有你的想法,不是我能揣測的。」

  「但是,阿寧那邊你也確實要小心,凡是出入王府,都要注意周圍的人員,多得是想要你的命的人!」

  殷仲堪言之鑿鑿,王謐卻不以為意。

  這個建康城裡,想要他這條命的人,真的很多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這琅琊王府的門前就不會終日門庭若市了!

  那日,北府大軍凱旋之時,街上歡呼的人群,是做不得假的,王謐此舉是得人心的。

  「不過是些魑魅魍魎而已!」

  「他們要來!」

  「就讓他們來吧!」

  另一邊,從京口送來的書信,正快馬加鞭的向著建康城趕過來。

  這封書信,將是北府再次進取的號角!

  與那些真刀真槍,血雨腥風相比,建康城的這些爾虞我詐,根本就不夠看。

  不是王謐不把危險放在心上,實在是他們擺不上檯面。

  畏死呼?

  當然!

  還從沒聽過有不怕死的人,王謐還能免俗?

  但是,他又確實不怕。

  他是戰場上滾過來的,那麼多的刀槍,一個不小心,可以說,性命是轉瞬即逝的。

  那樣危急的局面,他都沒有眨一眨眼睛,建康城的這點陰謀詭計,豈能放在心上?

  「王阿寧,這可都是你逼我的!」

  巳時剛過,生意興隆的薛家樓,也才剛剛開始上客,小廝們有一搭無一搭的忙著。

  有的在倒水,有的在擦桌子。

  薛家樓的老闆,自然是姓薛的,是個油乎乎的胖子,現在正坐在櫃檯後面,口噴唾沫在算帳。

  蘭陵蕭家,欠錢一千八百文,核黃金兩錠。

  范陽盧氏,欠錢二十五文。

  …………

  「就這麼點錢,也要欠!」

  「真是無恥之尤!」

  薛家樓買賣做的大,每天財來財去如流水,進項大,花銷自然也不會少。

  更不要說,是這些賒帳的人了。

  和很多酒樓不同,能在薛家樓賒帳的,都是非富即貴之人,絕不是那些小酒館裡的地痞無賴。

  那種人,就是讓他賒帳,也絕對還不回來。

  薛家樓怎麼會有心情和這樣的流氓羅唣,根本就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連大門都不會讓他們進來。

  至於這些貴人們,賒帳是可以的,不只是可以,甚至,薛家樓還歡迎他們大大的賒帳。

  這樣,他們才能毫無顧忌的在薛家樓大吃大喝,最後算總帳,賺的才越多。

  這都是竅門,一般人都不能掌握。

  薛老闆舔了舔筆尖,正要落筆,卻看到一個熟人:「郗將軍,你怎麼來了?」

  「真是稀客啊!」

  為了打探消息,郗恢還是趕著沒什麼客人的時候過來的,進來一看,雖然不是飯點,但是,薛家樓里客人還是不少的。

  「薛老闆,某有要事相商,可否進門一敘?」

  薛老闆消息靈通,郗恢脾氣暴躁,一向辦事我行我素,現在突然之間如此客氣,真是讓他摸不著頭腦。

  「請進!快請進!」

  他把櫃檯交給了二掌柜,趕忙把郗恢迎到了後宅。

  兩人坐定,薛老闆油膩的笑容就堆起來了。

  「郗將軍光臨小店,有何貴幹?」

  既然說了是來談話的,那肯定不是來吃飯的,點菜也不需要跟他這個掌柜的說。

  郗恢頓了頓,這才問道:「薛老闆這裡每天生意如此興盛,不知這進進出出的客人,你都能記起來嗎?」

  薛老闆拍了拍胸脯:「全都記得,那當然不可能,但是,有些名氣的人,大約都能記住。」

  「這可不是我吹牛。」

  「郗將軍這是想打聽誰?」

  「殷仲堪,殷將軍,前兩天是不是到薛家樓來會客了?」

  提問也是個技術活,郗恢很肯定,現在這建康城裡就沒有人不認識王謐,但是,殷仲堪呢?

  此人在城裡的名聲,還是要差不少的,原本也不是常駐建康的在朝官員。

  要是薛家樓的人不認識他,那可就……

  「郗將軍這是小看草民了,認識,當然認識了,腿不好使的那位將軍嘛。」

  看來確實是認識的,郗恢放心了。

  「前兩日,殷將軍來薛家樓宴客,都吃了什麼好菜?我聽說,是殷將軍親手療愈的達官貴人請客呢,薛老闆自然要拿出本事,做幾道拿手好菜了!」

  薛老闆眉頭漸漸皺起:「請客?」

  「不是請客啊,草民記得,就是普通會客,菜也沒點幾道。」

  「草民記得,看到建康城的大紅人來了,草民還很興奮,以為能開一桌酒席,便讓跑堂的小廝上樓了好幾次,想要催他們多點幾道菜,根本就沒成功。」

  「總共就兩個人,還開什麼酒宴,想太多了。」

  「不過,郗將軍如果想開酒宴,草民自然會為將軍安排的妥妥噹噹的,保准都是最好的拿手菜。」

  「建康城的大紅人……是誰?」

  郗恢打斷了薛老闆的喋喋不休,薛老闆頗有些不盡興:「還能是誰?」

  「當然是王謐,王稚遠了!」

  「郗將軍不會連這樣的大紅人都不認識吧!」

  「王侍郎現在在城裡,那是一時風頭無兩,人人仰慕啊!」

  拳頭攥緊,郗恢跳了起來:「王稚遠!」

  「果然是他!」

  「老夫就知道!」

  一切都串起來了!一切都能夠解釋的通了!

  殷仲堪背叛了王恭!

  投靠了王稚遠!

  得知了這個消息,郗恢在薛家樓里就呆不住了,連忙告辭,郗恢語焉不詳,這讓一不小心透露了消息的薛老闆,完全被搞糊塗了。

  郗將軍為何如此氣憤?

  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

  …………

  送走了殷仲堪,卻見看門的小廝又追了上來,王謐的頭突突的疼。

  「告訴他們,今天不見客。」

  那小廝手裡拿著個紙片,遠處一看,王謐還以為是名帖。

  「主公,這不是名帖,是宮裡的一位女博士送來的,說是要緊的消息。」

  「女博士?」王謐面色一凜,建康宮裡,居然還有這種人嗎?

  不管是誰,既然是宮裡出來的,大約確實是來送消息的,那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王謐把那紙片拿在手中,才剛一打開,就變了臉色。

  「王恭欲下毒手,慎防!」

  這是……王貞英送來的消息!

  那書信雖短,只有幾個字,但是王謐還是能夠做出這樣的判斷,沒有錯!

  他認得王貞英的字跡,而只憑這幾個字,王謐已經足夠做出判斷了。

  怎麼辦?

  每一個送到他手裡的消息,都在提醒著他,王恭動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如何才能躲過這一劫?

  女博士?

  看來,這是王貞英的軍師了!

  是啊,一位野心勃勃的太后,目標如此遠大,是該找一位靠得住的軍師,出謀劃策。

  究竟是誰?

  在為王貞英背後謀劃?

  突然之間,王謐很想見一見這位義士。

  南朝兒女多奇志,這是一個神奇的時代,混亂是底色,但在混亂的土壤里,也生出了諸多神奇。

  分裂的朝廷,對峙的局面,讓朝廷對郡縣以下的地方都無力控制,在一朝之內,國境之中,生出了許多不願意以以往的舊方式生活的人。

  男人如是,女人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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