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殉道

  自白蛇出現驅走那些吵鬧的毒蟲怪鳥,整個花海安靜下來。

  與沈晏議定了遇上意外時的備用方案後,乘於青鳥背上的趙鯉終於可觀山勢。

  她並未開啟心眼,只以肉眼觀看。

  只見得這處如五指合攏似的山峰險峻秀美。

  若在地面搭配以流動之氣,定是上佳福地洞天,足作靈門開山修行之地。

  聚氣山勢位於地心時,亦是靈韻地。

  老柴家開國太祖都沒攤上這樣極品葬處。

  如此想來,趙鯉看著占據靈氣最足點的佛寺,只覺似牛皮癬GG般礙眼。

  青鳥飛至最高那座山峰,半山生著無數十數人合抱綠葉簇粉花的巨樹。

  這些巨樹中央是一汪碧潭,潭水清澈呈現通透的綠色,整體瞧著似天神杯盞遺落人間。

  潭中浮著大片白花,瞧著靜謐無害,但觀水色只怕其下極深直通山中。

  於這『杯盞』之上,是一座以朱紅木柱架於水畔的建築群,重檐九脊頂,周環迴廊。

  沈晏張開掌中之眼觀測潭水中心,許久後沖趙鯉搖了搖頭:「還得下去一看。」

  聞言,趙鯉也不氣餒,反倒大方笑道:「那我們便下去參觀參觀這座佛寺吧。」

  方才花海一通亂象,他們的到來遮掩不住。

  這次便不做鬼祟伏地魔,大大方方打上門去。

  看趙鯉側臉梨窩,沈晏不由失笑應道:「好。」

  青鳥盤旋半圈,收起羽翼落到石階上。

  沈晏一身勁裝,率先翻身下了鳥背後,他手臂抬起示意趙鯉扶他臂鎧下來:「邀趙千戶共賞美景。」

  正要往下蹦的趙鯉頓時收勢,笑靨一綻手搭他臂鎧之上由他抱下鳥背。

  青鳥原地化作一縷黑火消失,趙鯉與沈晏並肩站在這寂靜的佛寺前。

  一種直覺告訴趙鯉,她終於能見到那素未蒙面的老對手。

  雖過程有險阻,但天命在她。

  趙鯉微揚起下巴,無聊似的擺弄著腰間金制馬頭鈴:「走吧!」

  沈晏右掌半握拳,掌心之眼化為雙瞳時刻警戒之餘與趙鯉同踏入了這地心古寺。

  空氣中帶著濕潤水澤之氣和陣陣花香。

  地面鋪設的青石板,間隙間生出些隨處可見的雜草。

  正門微掩,門楣上懸著一掉色的黑底金字匾,上書——天界寺。

  趙鯉仰頭看了一眼,頓時失笑:「真是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天界指天上,象徵高遠純淨,為修行祈福聖地。

  被慧光矯於這破廟之中,實有些毀了這寺名。

  趙鯉說著,在虛掩的門扉前站定。

  右手扶刀柄,一腳踹在虛掩的門上。

  隨趙鯉中氣十足一聲厲喝,門軸斷裂,正中大門倒飛出去。

  寺中山門一大兩小,總稱三解脫門,被趙鯉踹飛這扇為無相門。

  「無相為觀因空故,不著於相,意為修行者不再執著物質與精神的表象達到解脫。」

  蛛網灰塵並落,趙鯉一腳踏入門中:「慧光,姑奶奶來幫你解脫了!」

  她跋扈喊聲,經門洞式迴廊放大響徹古寺。

  左右守門力士像分站左右,手持武器無聲望著趙鯉這闖入者。

  喊聲漸歇無回應,趙鯉踏著四方步囂張無比,沈晏自在身後護持。

  兩人沿寺院中軸前行。

  右側浮花流水,正是那天神酒盞似的深潭。

  路過時,兩人駐足一瞬,沈晏為趙鯉拂去發上落花。

  朵朵細微黑焰悄然於水面綻放,金紅木頭錦鯉從黑火中游出,無聲潛入潭水。

  二人繼續前行,及至正殿時,便見門扉大開。

  門上結著蛛網似乎已經許久沒有關閉。

  趙鯉隱約嗅到腐臭血腥,沈晏上前將門推開。

  映目只見半靠水岸之正殿中,供奉一尊巨大金佛。

  殿頂密密麻麻懸掛著散發血腥味的畫紙,粗粗一看上頭滿是雜亂無序的畫面。

  粗一看去,黑紅血跡亂成一團,難以理解其意。

  便是左右殿廊,都密集張貼著畫紙。

  似末路之人的癲狂之行。

  殿中金佛捻花指慈悲垂眼。

  供桌前散落大量字跡繚亂的經書和一些雕刻後又毀掉的木頭佛像。

  趙鯉看見一個半佛半魔的佛頭,隨意拋棄於地。

  佛頭頂髻上還沾著未乾的鮮血。

  她頓時揚眉一笑:「沈大人,你看這血跡還未乾,可慧光大師卻不見蹤影。」

  「到了此時竟還躲躲藏藏,引人發笑。」

  趙鯉為人恩怨分明,最喜看仇家落難。

  觀這木雕佛頭上雜亂的刀痕,她幾乎可以想像瘋僧慧光跪在佛前,於金佛慈悲注視下心神不定鑿刻卻傷了手的狼狽模樣。

  沈晏一心兩用,操縱游魚探查潭底同時,亦捧場回答趙鯉道:「洞中之鼠便是如此。」

  他二人立在佛前,說話絲毫沒有顧忌。

  沈晏身為靖寧衛頭子,自有抄家尋物本事。

  前頭趙鯉踹門,這會到了他發揮的地方。

  只緩行幾步,他便在佛前香案發現了端倪。

  與趙鯉說了一聲後,來到香案旁,戴著小牛皮手套握燭台一旋。

  只聽得嘩啦一聲悶響。

  香案下石板移開,竟讓出了一條黑洞洞向下的通道。

  寒氣陰晦之氣直撲面門,獨屬於蔓荼蘼花的味道頓時彌散污了殿中空氣。

  趙鯉望了一眼蓮花座上的金佛,又看這黑黢黢的洞。

  「慧光當真好膽。」

  她罵聲未歇,那洞中突然傳來一陣人類痛苦到極點的嘶吼。

  這聲線趙鯉和沈晏都很熟悉,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後,一隻哈巴狗大小的木胎獅子自黑火中撲出奔入甬道。

  趙鯉與沈晏跟隨其後而下。

  趙鯉手指挽著陰差的馬頭鈴,一邊在狹窄的階梯上奔跑,一邊手抹刀刃,將血塗抹在了金鈴之上。

  趙鯉和沈晏先後踏進了一座空闊的地下殿堂。

  地面滿是殷紅紋路。

  正中一個將熄的方形火塘,內有無數未燒盡的人類骸骨,並著一個包裹在金水中的沉浮的人頭。

  躬背黑袍僧極瘦,立在火塘前。

  火塘中心有一巨大黑卵,上生醜陋人面,正在黑袍僧的誦念聲中發出陣陣慘嚎。

  叮鈴鈴——

  陰差的馬頭鈴變為金質後,響聲越加空靈清脆。

  鈴聲響起一瞬,那黑袍僧人背影一頓。

  他未回頭,只對那巨大黑卵喝道:「宋帝君,此時不歸位更待何時?」

  言罷,他赤足踏入炭火中,疾朝那黑色巨卵走去。

  被燒得滋滋冒煙的他臉皮耷拉,雙手合十一頭扎進了黑卵之中。

  地下迴蕩著僧人平靜的誦念:「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