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章 再行篡神

  黑雲如墨,沉甸甸壓在峽谷上空,仿佛隨時都會傾瀉而下。

  整個峽谷之中,只聽得隆隆回音。

  趙鯉幾人尋了一處山間罅隙暫避。

  她探頭看了一眼外邊,立在她身側的沈晏,抬手幫她護住頭頂免遭落石誤傷。

  趙鯉只見得外頭漫天煙塵,巨量帝君殿的建築碎片自半空墜落,砸毀下方的酆都城與棧道。

  這些幾尺見方的建築碎片極沉,石塊和木柱之間可見大量黃金。

  便是煙塵滾滾,趙鯉依舊眼尖地看見了這些代表財富的金色。

  略一估算後,眼饞道:「沈大人,清掃山谷的艱巨任務到時候就交給我們巡夜司吧!」

  趙千戶美美想著,後續清掃時能不能搞些回扣補貼巡夜司的小金庫。

  沈晏聞言眼中含笑,一邊將她拽回暫避,一邊道:「行。」

  說著沈晏取帕子給趙鯉擦去她臉上浮土。

  「鼻子下邊擦擦。」趙鯉仰頭還不忘指揮一句,又問:「盧爺他們撤出去了嗎?沒有傷亡吧?」

  沈晏頷首:「已經撤出。」

  「只是果如你所料,宋帝君殿雖垮塌,那些礦工卻還沒能從謊言中醒來。」

  ……

  峽谷之外

  盧照騎在馬上,馬鞭啪啪抽在地面喝道:「不許跪!宋氏怎配降下天罰?」

  馬蹄得得踏地,強制被盧照等人驅出峽谷的礦工們,仰望那天塌似的場景,絕大多數人跪地叩拜。

  他們都只穿著一條犢鼻褌,裸露的背脊可以清楚看見骨頭突出的形狀。

  這些黑瘦的身影如牛馬跪爬在地。

  口中念念不已,向那傳說中的宋帝君請罪。

  人群中只寥寥幾人面前站著,但臉上那面有些惶然。

  被趙鯉抓住的鷹鉤鼻男人,在變故突生時,便下意識跪了下去。

  他張大了嘴看著墜落的酆都城,任由帶著金屬色顆粒的灰塵,撲了他滿臉。

  「起來!」

  趙鯉有令儘量不許傷這些礦工,盧照便尋了這鬼差打扮的俘虜出手。

  鞭子颯颯破空揮來,打在這男人的脊背上。

  盧照控制了幾分力道,這一鞭讓這男人因劇痛而回神。

  他披頭散髮,失焦的黑洞洞雙眼看著盧照,卻不起來。

  整個人如木胎泥塑,失了魂靈。

  盧照騎在馬上,居高看見他亂發外露出的附耳,手中馬鞭再揮不下去。

  長嘆一聲後,盧照取下一支掛在腰間的傳訊煙花。

  伴隨尖銳鳴響及硝煙的味道,一線紅光竄上天空。

  天空一隻青鳥振翅飛過。

  雙目緊閉的沈晏睜開眼睛,對趙鯉搖了搖頭。

  對此結果,趙鯉長嘆一口氣:「算了,依計行事吧。」

  她一聲令下後,李慶等人分別從革囊中取出香燭以及裝在竹筒中的米飯貢品。

  又取出狴犴小像後,沈晏取出一紙詔書。

  趙鯉為首,恭敬跪在狴犴小像前。

  她先碎嘴子了一句:「狴犴大人,條件有限貢品簡陋您海涵。」

  她點燃香燭,恭敬上了一炷香後,接了李慶遞來的一竹筒虎血。

  這是臨時去陪都承京取來的新鮮虎血。

  大景太祖馬背上得天下,征戰時身上傷痕無數,需虎骨泡酒治療舊傷疼痛。

  加之他有些玩癖,建立大景後命人在承京設養虎倉。

  在養虎倉中豢養本地以及各國進貢的老虎。

  此後大景皇室享用的虎皮虎血虎骨酒,都從承京養虎倉中出。

  這習慣一直保留到了隆慶朝。

  竹筒中虎血倒出時,似還冒著熱乎氣。

  趙鯉將之淋在用以供奉的兩竹筒米飯上,恭敬道:「狴犴大人,此處藏污納垢積病百年,人們深陷謊言信仰偽神。」

  「請狴犴大人降法相指引迷途,撥亂反正。」

  趙鯉目下欲行篡神之舉。

  她最了解信仰的本質,欲要剝除桃源境中人對所謂宋帝君的信仰。

  最簡單有效的辦法,自然是請一位真神法身降臨白日顯聖。

  趙鯉相信以狴犴大人威武的賣相,虎嘯桃源時,一定能秒殺那狗屁的宋帝君。

  屆時狴犴順手清掃桃源境中詭事,巡夜司後續也能省事不少。

  趙鯉算盤撥弄得噼啪作響,舉清香一炷在額前又一拜。

  沈晏自懷中取出一紙請神詔書,正欲焚燒時,他手中持著的火摺子突然一晃後熄滅。

  火滅同時,黑暗的罅隙中一震。

  沈晏見得一束黑火,自他右掌騰起。

  隨後黑色祭火焰席捲,這山間罅隙平地風起。

  趙鯉手中線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盡。

  她聽得耳邊一聲咳嗽,立時回望過去。

  便見一個高大身影緩步走出罅隙。

  背對趙鯉等人的那身影逐漸膨脹,足下踏著黑色祭祀之火。

  那背影微側首時,露出的一大把絡腮鬍子。

  身上黑色冕服上,金線繡制的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紋熠熠生輝。

  「小傢伙,有便宜也不先顧著自家祖宗。」

  隨風飄來的一聲抱怨,趙鯉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待她多想,又聽那中年人的聲音笑了兩聲:「這陰曹帝君自當是朕啊。」

  這笑聲按說極有威嚴與壓迫感,唯最後那一哆嗦的顫音,莫名透出一股子混不吝。

  聽得聲音逐漸拔高,飛向半空。

  趙鯉撓了撓頭四下看看。

  「那……」她不太確定地問道,「那是不是……」

  李慶緩過了口氣,如紙一般蒼白的臉上滿是汗珠。

  「太祖啊!」李慶許是過於激動,聲音尖細如被踩了尾巴的貓。

  沈晏也微微愣怔後,向趙鯉展示了拇指上的黑火纏繞的扳指:「是太祖。」

  趙鯉瞬間冷汗直冒,不由扭頭去看狴犴小像。

  卻只看見小像上,一個背過身去的老虎屁股。

  從尾巴擺動的幅度看,狴犴顯然心情不佳。

  趙鯉立時狗腿的想要寬慰兩句時,山之罅隙外響起一串轟雷。

  「重孫女,重孫女婿,還不出來相助?」

  滾滾雷聲中,外頭有人喊道。

  趙鯉和沈晏對視一眼,立刻追出洞去。

  李慶本腿軟跪在地上,聽這一聲喊,看了看趙鯉又看了看沈晏。

  他猛倒吸一口涼氣後仰。

  與身邊幾個校尉無言對視後,齊齊咽了口唾沫。

  他們,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