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變?
趙鯉腦中猜測無數,但她一字未問,順著沈晏的力氣跟他一道疾步朝著帝君殿外去。
跨出殿門一瞬間,趙鯉回頭。
便見宋華僑在地動山搖般的響動聲中呆站。
如趙鯉之前曾砍下他的頭,這一次他也並沒有因畫壁中屍骸被毀受到太大影響。
但趙鯉清楚在宋華僑臉上,看到了極致的恐懼。
「別來,別來纏我。」
他受驚一般擺手後退,跌坐在地。
他看的方向是……
趙鯉身子一輕,被沈晏撈起扛在肩上。
她適應良好地轉頭看,便見整片殿前廣場都如水波般蠕動。
尤其是曾被趙鯉所殺的黑蛇撞破的石皮處。
那處破損曾被人為用黃金修補。
現在那小塊黃金再無金屬的堅硬,而是金水一般涌動。
地下有東西想要破出。
趙鯉眼尖看見沈晏曾放出的那個火柴頭大小的小獅子疾奔而來。
趙鯉趴在沈晏肩頭,雙掌一合正正好接住高高躍起的木胎小獅子。
不待她細看,便聽沈晏道:「廣場石皮下,儘是那種望鄉石的偶人。」
「那些石偶被金網所封。」
沈晏赴宴時一直沒消停,送出的那隻小獅子從蛇屍底金皮啃咬而入。
便發現這廣場下密密麻麻壘放著許多可儲存回憶的望鄉石偶人。
殿中趙鯉掀桌同時,這些偶人像是察覺到些什麼,紛紛活動起來。
只可惜受縛在金皮之下出不來。
沈晏三言兩語解釋完,迎頭正撞上疾步奔來的李慶等人。
整個殿前廣場上鋪就的白石,都在金水涌動之間炸開,石屑四濺。
趙鯉趴在沈晏肩頭,借他身高可以看見遠處。
她突視線一頓。
見一個土偶趴在地上費力而無用的以圓乎乎的小手扒著地面的金水,想要助下邊的人偶脫困。
便是她曾在酒蟲樹旁曾見過的那一個。
再結合宋華僑方才所說的別來纏我。
電光火石間,趙鯉想明白了一些東西。
關於纏繞宋華僑,阻礙他成神的執念。
還有,為何趙鯉刀劍對宋華僑無用。
她猛按住沈晏肩膀,揚聲道:「劈開黃金障,助這些偶人脫困!」
「它們並非妖邪,是桃源境中被屠戮先民,也是宋華僑的魔障。」
趙鯉的聲音便是在混亂中,也準確傳達到了所有人耳中。
沈晏頓時止步,手臂一張將趙鯉放下。
而李慶等人,拔刀出鞘。
說來怪異的是,原本整個殿前廣場還搖晃震顫不已。
但趙鯉話音一落,四周一靜。
融化金水般沸騰的地面忽而印出一個個掌印。
掌印匯聚成一條可通人的坦途,如無數人在下托舉。
路的盡頭,曾給趙鯉看過記憶的偶人雙膝跪地正向著這邊磕頭。
身後殿中,傳來宋華僑如狼的哭嚎。
「不要!別放出來,我有金子,我給你們金子!」
他不敢出殿,只大量的金粉潮水般從殿中湧出。
「別被這些金粉沾身。」
想明白現在的宋華僑是什麼狀態後,趙鯉越發明白這些金粉的晦氣之處。
「宋華僑乃墮神,這些東西滿是執念,沾之不祥。」
她一邊說著,一邊抽刀疾步上前。
刀鋒過處地面破開一道巨大口子,裡面黑黢黢傳出些細碎哭聲。
李慶幾人刀勢沒有趙鯉兇狠,但全力劈砍之下,也在地上破開一道小小的口子。
沈晏立在後方,背對他們張開雙臂,手心跳躍著黑色火焰為他們護持身後。
察覺到什麼,殿中的宋華僑呼喊求饒之聲越大。
一縷寒風從地面的黑洞吹出,拂過趙鯉的面頰。
她察覺到些什麼,緩緩向後退開幾步。
下一瞬,洶湧的泥漿從趙鯉砍出的空洞中噴出,直衝上半空數丈,然後潑灑而下。
原本高在雲端的莊嚴廣場,被飛濺的黑泥染黑。
無數各式各樣的偶人,游魚一般從黑泥中游出。
帝君殿中,宋華僑驚懼哭喊再響:「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想家人能過得好。」
這些偶人並未對趙鯉等人造成任何傷害。
但趙鯉肩頭墨玉獸不停吸食到綿綿不絕的怨氣。
「先走。」
趙鯉一聲令下,艱難從沒過她大腿的黑泥中拔出一隻腳。
她還沒走兩步,便被沈晏握著腰從泥中拔出抱走。
再看李慶等人,也跟隨在沈晏身後脫困。
有一瞬間,趙鯉有點酸高個子的大長腿。
不過她嘴上未停,解釋道:「宋華僑的執念有二,一是讓他的子孫後代家人過上好日子,不再因鄰居誣告便受大刑。」
「二,便是內心深處對桃源境舊民的愧疚。」
三百年前的宋華僑,一介樵夫社會地位低微至極。
即便有奇遇,但他根子裡的觀念是無法改變的。
想要子孫繁衍,想要後代過好日子。
修築畫壁為子孫構建仙境桃源。
同時,也因長久的報應觀對足下累累白骨心懷負疚。
因此在懸崖上高築帝君殿,金網殿宇藏身。
也因此,對有桃源境先民血脈的那部分宋家人格外苛刻,需懺罪才能入畫壁。
常理來說,望鄉石人偶只是單純的記憶承載容器,並不會因記憶主人的生前遭遇生出愛恨。
但靈氣復甦後,已在桃源境傳說中有成神趨勢的宋華僑疑心生暗鬼。
他以將要成神的身份,構建謊言同時親自為自己編造了一個成真的故事,賦予了這些偶人復仇之念,將無數冤魂拉回人間。
趙鯉一邊被沈晏扛著朝城下撤離,一邊仰頭看了一眼上方的帝君殿。
殿中燈火已熄,只有陣陣哭聲夾雜在風中。
「只是一切還不算完。」
趙鯉喃喃道:「宋華僑三屍已分。」
「畫壁一重,殿中一重,還有一重……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