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災禍與問責

  在詭域之中,小信使一直隱身提燈跟隨在趙鯉左右。

  詭域破碎後,它得了趙鯉叮囑去給沈晏送信。

  將它所見的片段,以夢境碎片傳達給了沈晏,讓他知道前因後果。

  因而詭域破碎,確定趙鯉無事後,沈晏第一時間反應,著魯建興等人善後。

  最重要的是,命人將李朝鮮和倭國使臣住處團團圍住。

  臨走前,他讓人在住處備好了洗漱的熱水和衣衫。

  趙鯉褪去身上髒污衣衫坐入浴桶中時,一牆之隔傳來沈小花殺貓似的嚎叫。

  並有沈晏的侍衛道:「小花,你順風臭十里,不洗乾淨不行。」

  一天之內洗了兩次澡的沈小花極度不爽,隔著牆都能聽到它罵罵咧咧的聲音。

  享受年輕貌美宮女梳洗頭髮的趙鯉聽得煩躁,從桶側撈了個葫蘆水瓢,砸在牆上。

  「沈小花,老大不小的了,洗個澡安分點!」

  趙鯉發話,牆那邊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趙鯉這才又將頭枕回浴桶邊上。

  照顧她的宮女是隆慶帝那邊派來的,跟趙鯉不熟不知她脾性,動作小心翼翼。

  趙鯉洗漱沐浴動作算是麻利,等她洗去魚腥,一身茉莉花香出來。

  下了一夜雨的回龍觀,迎來一個帶著清爽水汽的早晨。

  一夜急雨,將海棠林中花朵打得七零八落,遍地都是花瓣。

  花瓣間,夾雜著一些細細的海邊螺貝。

  都是詭域破碎時從那空間中掉出的。

  經昨夜巨大的聲響,回龍觀中達官貴人連帶著皇帝已撤離。

  康王世子和柴珣、趙瑤光也在靖寧衛的『護送』下先離開。

  除了警戒善後的靖寧衛,此處滯留的只有朝鮮和倭國兩個使團的人員。

  趙鯉踏著濕潤的石板道,遠見魯建興領人全副武裝戴著鹿皮手套收斂屍骸。

  惡詭尚且無心,更不必說凶死的魚靈。

  受牽連的村子只余遍地朽爛木板和一些屍骸。

  立在一根發霉木樑上的魯建興,遙見趙鯉,正想過來見禮。

  走了兩步,便聽見一個校尉道:「魯百戶,還有活人。」

  魯建興一聽,轉了個方向朝那處去。

  趙鯉聽聞這邊情況也上前來看。

  塌陷的朽木上,堆積著大量螺螄藻類,只聽得下邊似有聲音傳出。

  趙鯉他們廢了些功夫,方才將這些砂礫般堆積的螺螄掘開。

  又搬開一根橫木,清晨的光投下來。

  佝僂的灰影,突然竄出來。

  趙鯉下意識按刀欲斬,卻看清了這灰影的模樣。

  是一個畸變的村民。

  那方詭域之中極潮濕,幾乎與泡在水中無異。

  這村民身上衣衫朽爛成拖把般的布條。

  他瘦如骷髏,從黑暗中鑽出卻沒有傷人。

  而是踉踉蹌蹌跪倒在下去。

  他仰頭,看著天邊升起的朝陽。

  雙手去捧陽光,用沙啞的聲音抽泣:「日出了,日出了。」

  他張手擁抱早晨金紅色的陽光。

  兩行淚水從他滿布螺殼的臉上滑下。

  趙鯉正欲命人救治,這人的頭重重嗑在地上,跪著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在場所有人看見,心中都不好受。

  趙鯉沉默片刻後問道:「可有見到一個光禿禿的骨架子?很新鮮,是女性!」

  魯建興立刻答道:「半個時辰前,沈大人有令先找到那具骷髏,已在林中一株海棠樹上發現,拖到沈大人那邊去了。」

  趙鯉嗯了一聲,讓魯建興等人繼續挖掘,尋找可能的倖存者。

  她則是按著刀柄,去了沈晏處。

  一方精緻小院,朝鮮、倭國雙方齊聚。

  李氏巫女面色慘白,顯然還未緩過氣。

  倭國使臣源雅信手中捏著一柄新扇。

  沈晏面無表情坐在最上首,垂眼摩挲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堂中,臨時卸下來的門板上橫躺著一具骷髏。

  這骷髏渾身沒有一點肉,光透窗戶灑落,骷髏身上各處細節展露無疑。

  在骷髏旁,是碩大癟塌的魚屍和一個畸形的頭骨。

  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

  這空氣十分磨人,李氏朝鮮年輕的巫女本身便受了反噬。

  加之,她很清晰從那頭骨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白日林間,響應她召喚而來的無名之物。

  李氏朝鮮巫女面色慘白,目光迴避著橫放的東西。

  一片沉默中,源雅信終開口:「不知沈大人是何意?」

  「這似乎與我等毫無關係。」

  源雅信這話論道理確實是如此。

  並非他先挑釁朝鮮巫女,他那姓三浦的侍從還試圖提醒大景方將有麻煩。

  唔……道理上確實如此。

  但沈晏並不想跟他們講道理。

  沈晏一掀眼皮,道:「堂下躺著的是我大景的成陽郡主。」

  「還有重傷的康王世子。」

  「都是我大景皇族宗室,陛下的侄兒侄女。」

  「此次禍事,非同小可。」

  他冷笑兩聲:「災禍已釀成,爾等想說什麼毫無關係?晚了些。」

  聽沈晏清楚說出地上受害人的身份,朝鮮方諸人頓時臉色一白。

  源雅信一愣之後,則有些生怒。

  這姓沈的狗官,生得人模狗樣莫不是要甩鍋?

  「招禍的並非我方,事後我這護衛還曾好意提醒。」

  源雅信話未說完,已被沈晏打斷:「與其花言巧語辯解,不如想想如何給陛下一個交代吧。」

  「若二位商量不出個辦法,此仇大景必報。」

  趙鯉立在帷帳後,正好看見源雅信臉上那瞬間流露出的憋屈與冤枉。

  倭人被欺負,她方才鬱郁的心情突然像被舒適涼風吹散,感覺世界都亮了起來。

  她唇角揚起一半,一直沉默跟在源雅信身側的隨從,突然扭頭朝這邊看來。

  高眉骨,深眼窩,絡腮鬍,灰白頭髮浪人一般束成馬尾。

  一雙深邃的深綠色眼,爪痕似的傷疤橫貫全臉。

  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趙鯉都能感覺到那西洋人銳利的眼神。

  趙鯉冷哼一聲,猛掀開面前的紗簾,一點不慫地與那西洋人對視。

  他們二人對峙之態太突然,現場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

  待看清出來的是趙鯉,沈晏站起閃身擋在她面前。

  手中瓷盞猛然擲出,源雅信下意識舉扇擋,舉到半道又強行停下。

  任那瓷盞在他額頭迸開,碎瓷片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