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 押號

  天上烏雲蔽月,月相不佳,慘叫之聲迴響。

  趙鯉聽見蘆葦盪子裡,傳來些窸窣腳步聲。

  她沒回頭,側目聽了一下,緩緩勾唇。

  被她嚇得慘叫的無頭黑影,也終於回過了神,發現自己被戲耍。

  趙鯉的模樣對陌生人來說是極有欺騙性的。

  癱坐地上的黑影顯然已經踩點過幾次,認出她來後頓時抖擻。

  「好你個小娘皮,敢誤爺爺的事!」

  無頭黑影開口說話。

  趙鯉一腳踹出,呵呵笑罵道:「一張臭嘴你跋扈得很。」

  她沒存踢死人的心,但下腳力道還是讓這黑影倒飛出去。

  嘭的一聲巨響。

  陳嬸在這荒郊野地開客舍,門板很結實。

  黑影將門板撞得晃了兩下,口出狂言的無頭鬼被趙鯉踹得背過氣。

  一時也再狂不起來,烏龜一般在地上趴著,散開的壽衣里,露出布衣和一條扎眼的黃腰帶。

  卻是一個身量中等的男人,故意墊高了兩邊肩膀,假作無頭,外頭罩著壽衣裝詭。

  聽得這邊動手,趙鯉腦後破風之聲和叫罵同時響起。

  正是這裝詭的喇唬同夥,見騙局被戳穿決意動武。

  趙鯉側步避開一隻踢來的腳,同時借轉身的動作甩手,正正好將手裡的空酒罈砸到一顆大好頭顱上。

  這下手快也夠狠的黑衣喇唬呆站了一瞬,接著嘩啦啦的鮮血從髮際線瀑布似地淌下。

  白眼一翻歪倒在地。

  趙鯉手裡捏著碎酒罈的圈口,似笑非笑道:「吃了熊心豹子膽,詐唬到我門前來。」

  騙局已破,裝樣的和打手躺了兩個在地,黑暗中的人放棄了偽裝。

  一根根桐油火把點起。

  約有十數個流里流氣的漢子,站在客舍門前。

  職業一眼能看出來——大景特產,光棍喇唬。

  趙鯉的臉在跳躍火光中,瞧著貌美得很。

  但這些喇唬沒一個敢口花花。

  方才這女子打人的模樣看來,是個扎手硬點子。

  一個袒胸的強壯青年越眾而出。

  初冬夜裡寒涼,他卻只穿著一件薄衫。

  就為了秀出他胸口的刺青圖。

  「對不住了這位夫人。」

  趙鯉踱步行至被她砸翻那個打手旁邊。

  抬腳踩上了打手的腦袋,盤問道:「細說說,你們想幹嘛?」

  趙鯉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那花臂青年朝著身後手下一擺手。

  「點子扎手,大家不必講什麼道義,併肩子上。」

  見趙鯉孤身一人又沒帶武器,他想著他們這十來號人,怎麼也不會失手。

  自信滿滿道:「夫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要怪就怪你們漏了財活該倒霉。」

  他上下打量趙鯉,托腮一笑。

  「之前手底下人報,說你是個貌美的,現在看來那蠢貨沒學問,形容不出夫人的美貌啊。」

  「啊,不,不應該叫夫人。」

  花臂刺青青年歪嘴笑:「動彈不得的木呆相公丟了算了,倒不如跟我吃香喝辣。」

  「你看如何?姑娘!」

  話音落,這群喇唬一擁而上。

  ……

  「姑奶奶!我們錯了!」

  少時,方才氣勢洶洶的喇唬們,齊齊整整跪在了客舍前院。

  領頭的刺青青年跪在最前頭。

  滿頭滿臉都是血,一邊臉發糕似的飛速腫起、發紫,浮出一個小巧的手掌印。

  趙鯉立在他面前,笑眯眯問道:「不是跟了你吃香喝辣?」

  她抬手一嚇,這青年立刻反射性抱頭防護。

  「小人這賤嘴吃了狗屎,說胡話呢!」

  混江湖的混不吝能屈能伸,油滑肉眼可見。

  趙鯉冷笑著,抬腳將他踹翻:「說,你們來幹嘛的?」

  面對趙鯉的逼問,這刺青青年哐哐磕頭,卻迴避到底一個字也不說。

  趙鯉見狀失笑,用這套來應付她?

  緩步行至一個喇唬身邊,她問道:「你說。」

  這喇唬哪敢開口,腆張臉便要討饒。

  下一瞬,耳刮子帶著風聲呼來,脆生生迴響在院裡。

  吐出半口大牙的喇唬,哼都沒哼一聲歪倒在地。

  趙鯉又走到第二個喇唬跟前:「我不想重複問題。」

  有活樣本在前,這喇唬苦著臉:「姑,夫人,不是小的不說……」

  辯解的話沒說出口,他頂著一個巴掌印翻眼倒下。

  趙鯉吹了一下掌心:「我只要答案。」

  她走到第三個人跟前,這人眼淚刷一下掉下來。

  「夫人,我。」

  「啪!」

  第三個人應聲倒下。

  第四個人徹底慌了,看趙鯉走到他面前,他沒有時間斟酌利弊。

  受最原始的恐懼驅使,一連串道:「是長生押號的掌柜,指使我們來取一張扳指當票。」

  他話音落,全部還清醒著的喇唬齊齊鬆口氣,包括那頭領。

  有了第一個賣隊友的,其他人再說就不算有失道義了。

  領頭的刺青青年一改之前油滑樣,先是呵斥了兩聲不義叛徒,而後看著趙鯉賠笑。

  「既然您已經知道,小人也就不隱瞞了。」

  「陳嬸三日前在長生押號當了一個玉扳指。」

  「當時那嬸子不顧朝奉勸解,堅持活當。」

  「玉扳指入了活當解庫,被長生押號的東家相中,想要送給貴人。」

  「但又恐以後有人拿著當票贖買,因此使銀錢叫我們來詐上一詐,將當票弄到手。」

  刺青青年一股腦將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原來,惹事的是沈晏那枚玉扳指。

  當鋪老朝奉在陳嬸走後,就將這扳指送去給掌柜上眼。

  恰逢長生押號的東家在。

  望源鎮將有貴人要來,他想尋件上得了台面的禮物,覺得這枚玉扳指再合適不過。

  只這扳指是活當,若有人拿當票來贖,必砸了長生押號的招牌。

  長生押號的東家索性花錢請了城中喇唬。

  想以裝詭的方式嚇唬人,詐走當票。

  聽完,趙鯉微微挑眉:「只是詐?」

  若只是詐,這近二十號人來郊遊嗎?

  刺青青年被她看得一哆嗦,忙解釋道:「若非萬一,我們不打算採取武力。」

  他這話假得狗聽了都要笑。

  趙鯉微微揚起唇角,看了一眼站在前堂的陳嬸。

  「很好,既然你們那麼配合,接下來你們選吧。」

  「願意跟我混,還是……統統去死?」

  刺青青年小心覷了一下趙鯉,發現她不是在說笑。

  在巴掌揮下來之前,急聲道:「跟你跟你,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