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墜地

  慧光,林知。

  從沈晏嘴裡喊出來的兩個名字,讓趙鯉有一瞬間的迷茫。

  就像是那種一覺沉睡到了黃昏時分,躺在枕頭上不知還在不在人間的迷茫感。

  卻見地上的肥壯怪人爬起來。

  不知沈晏是如何對付馴服他的,想來不止是單純肉體之痛。

  現在這怪人乖順得緊。

  只聽一聲撕破布般的刺啦聲。

  肥碩怪人身前豎直橫穿身體的黑線,緩緩裂開。

  一隻細細的爪子探了出來。

  第一隻,第二隻……

  最後,合計四隻老鼠般的細爪協力撕扯開這條黑線。

  仿若褪衣一般,外層泛白皮肉褪去。

  趙鯉這才明白,為什麼這怪人唯腹部如此之肥碩。

  全因,那腹腔之中藏了兩個略小於成人的頭顱——兩個飛頭蠻。

  裝髒屍偶原本的女體頭顱後仰,裝飾物似的掛在背上。

  脊柱開花般分作兩支,分頂了兩個腦袋。

  其中一個趙鯉見過,頭頂細毛稀稀疏疏耷拉在皺巴的腦門。

  是林知。

  另一個趙鯉苦尋許久。

  小小的腦袋上燙著十二點戒疤。

  只是與玄澤口述膚色如玉,寶相莊嚴的中年和尚不同。

  這小腦袋皺皺巴巴,十分萎靡。

  倒更加符合趙鯉所想,常年服食蔓荼蘼果所制神灰的菸鬼形象。

  他們像是生在一根藤上的兩個葫蘆瓜,串在一塊精神都不怎麼好。

  趙鯉終忍不下去,扭頭問沈晏。

  「沈大人,它們到底是什麼?」

  因先前那出插曲,沈晏並不看趙鯉,卻也給了她答案:「朱提林知和妖僧慧光。」

  「你看過趙家詭事卷宗,應知道慧光。」

  趙鯉當然知道,卷宗斷在余無詭寺處,當時她曾追問,話頭卻被沈晏止住。

  不料,慧光竟落到了沈晏手裡,還變成了這幅鬼樣。

  「你如何抓到慧光的?」趙鯉急追問。

  沈晏不料她這麼關心這個問題:「當年靖寧衛人手在詭寺折損不少,並未找到什麼重要情報。」

  「加之各地詭案頻發,趙家詭事的追查暫時擱置。」

  「不料沒過多久,慧光自縛於鎮撫司門前坦誠了罪行。」

  隨後他接著道:「慧光旁邊的叫林知,朱提餘孽。」

  「曾在盛京屢犯大案製作屍偶。」

  「關押他們太費勁,收容那屍偶也太麻煩。」

  「索性一塊鎖進狗籠子裡,物盡其用。」

  說著這些話時,沈晏神情淡然。

  或許只有親歷者才曉得,為了這三個東西他們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

  「狗籠子?」

  這個詞顯然觸碰了什麼禁忌。

  支棱在光禿脊梁骨上的林知突然睜眼。

  這般形態下,他們反倒恢復了自己的聲音和神志,不再那麼癲狂。

  林知張開眼睛看沈晏:「多可笑啊,沈晏。」

  不看他現在模樣,林知的聲音倒可稱得上溫文爾雅。

  只是言辭實在犀利,他扭動畸形的腦袋,譏嘲著沈晏:「你不也拘在所謂拯救的籠中嗎?可憐人。」

  不管哪個時間線,兩人顯然都不能和平相處。

  沈晏冷笑:「你狗叫的聲音,同你那邪神母親倒下時的慘叫一樣悅耳。」

  互戳了痛點,兩人同時沉下臉。

  耷拉著眼皮,雙頰松皮如沙皮狗,頭頂頂著十二個戒疤的慧光口誦佛號。

  「同墜苦海,二位何必爭執?」

  他這一勸,誰也沒勸住。

  林知跟他公用同一根脊柱,離得近了好動手。

  「住口,你這禿驢!」林知喝罵著,砰砰用腦袋去撞慧光。

  成日吵吵嚷嚷,瘋瘋癲癲!」

  常年跟慧光關一處,深仇舊恨湊一塊的林知撞得極狠,漿水四濺。

  慧光閉目受著。

  沈晏則微揚著下巴,瞧他二人像是風裡的捧瓜一樣互撞。

  背景音是孕夫柴珣哭笑的呻吟。

  這齣戲應當常在這地宮上演。

  包括沈晏在內,都沒覺得有些什麼不對。

  趙鯉若觀眾,冷眼看著這又瘋又癲的戲曲。

  待到相互鬧夠了,林知腦袋癟了一塊。

  肚子裂開一條大縫,頂著兩個腦袋的怪軀動起來,緩步走向柴珣。

  林知嘀嘀咕咕抱怨:「今日怎的又是醜男人呢。」

  便是這死模樣,他依舊不想看男人啊。

  想著,腦袋幾根稀疏毛的林知便想來看趙鯉。

  暗無天日關了許久,難見貌美鮮亮的女子。

  但看了一眼他又急轉開頭。

  不知為何,對趙鯉他總忍不住極端的欲望。

  分明未曾接觸過,卻忍不住喜愛她,也忍不住憎恨她。

  取她嫩皮美眸製成屍偶,或許才能解了無名焦渴。

  奈何現在不得自由,這劇烈的矛盾情感讓林知根本不敢多瞧趙鯉一眼。

  相較於他,慧光從頭至尾都闔目入定,似不認識趙鯉。

  一時間,這地宮中倒是和諧起來。

  生著兩個小頭的怪軀,行走路能將狗都嚇尿。

  但柴珣卻像是得了什麼救贖,張開腿。

  趙鯉看得眼睛痛,都想給自己報工傷。

  正欲扭頭時,沈晏已狀似不經意擋在了她面前。

  趙鯉看著他的背影,眸子暗了下去。

  『系統能量夠了嗎?』

  【還有十五分鐘。】

  和系統回復差不多同時響起的,是帶著濡濕水聲的咕咚聲。

  柴珣腿間落下一個無面嬰孩。

  灰色羊水,淌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