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孟冬之前

  孟冬之月,日在尾。

  關於孟冬之月的諸般重要性,皆記載於史冊。

  在沈晏的授意下,趙鯉介入了孟冬之祭中。

  自潼關歸來,沈晏對趙鯉的態度出現了十分明顯的轉變。

  從前,他重視的是趙鯉身上的血脈,儘管這血脈只是偽裝。

  潼關後他終於開始低下頭,正視趙鯉本身。

  此前無論隆慶帝還是沈晏,都不在乎趙鯉究竟是哪冒出來的。

  現在沈晏開始追查趙鯉的來路。

  趙鯉一問三不知,咬死了自己打小就在山裡被個道爺養大。

  主打的就是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就這樣了。

  幸而如今到處亂糟糟,便是靖寧衛一時半會也查不出端倪。

  更關鍵一點是隆慶帝。

  這段時間裡,趙鯉只隔簾見過他一次。

  這位帝王身體已經差到極致。

  叫他再回想十七年前是否播撒了一顆風流種,實在是艱難。

  當事人都說不清楚的情況下,有實打實的親緣血脈為證,趙鯉便這般生活在皇城之中。

  明面上身份都是還未定封號的私生女,但待遇差別極大。

  以前走到哪裡都有跟班。

  現在沈晏親自如師長一般教導她。

  這也讓他得到了大大的震撼——在發現趙鯉那張摸魚畫稿之後。

  被迫增加了奇怪新知識的沈大人,兀自氣得青筋暴跳。

  雖讓趙鯉參加孟冬之祭,卻實在放心不下。

  午間抽空來看趙鯉。

  還未進門,便聽呱噪之聲:「阿鯉啊,你看什麼時候把拜師儀式舉行了吧?你好正式拜入我們清虛觀門下。」

  只聽其聲,話音中諂媚之感已撲面而來。

  沈晏頓時臉一沉:「不是說不許放玄虛子進來嗎?」

  總受夾板氣的阿詹已頗為習慣,小心覷了一眼沈晏,有點小叛逆道:「您讓阿鯉殿下參加孟冬之祭的籌備。」

  既是籌備厲祭,難免與欽天監,與玄虛子打交道啊。

  阿詹話音落,卻只見自家沈大人大步進去的背影。

  被滋擾得不勝其煩的趙鯉,正要第三十五次拒絕。

  便見方才還纏人的玄虛子,神情一變。

  不必回頭,趙鯉都知道必是沈晏來了。

  果不其然,從看見沈晏玄色蟒袍袍角的瞬間,玄虛子便開口告辭。

  他極忌憚沈晏,好似跟他同呆一個屋檐下都很難受,閒扯兩句便撤。

  只留下趙鯉面對沈晏這黑面煞星。

  趙鯉跟前書案上散落著幾頁紙張。

  上邊記載這孟冬之祭的細節。

  諸如孟冬條祀為行祭,應時動物為龜鱉甲族。

  音羽,律中應鐘,數六。

  主持祭祀之位為北向明堂,乘輿為黑,服飾為黑。

  祭神器物應大肚窄口,供奉之物為豬肉粟米。

  ……

  諸般儀軌的細枝末節,都能幫助趙鯉更了解這場至關重要的祭祀。

  她隨手記了,扔在書案上。

  見沈晏視線移來,她忍不住想到這段時間來與沈晏關於學習的雙向折磨。

  忙撲身去遮掩這些紙張。

  但已經來不及了。

  沈晏拾起一張,字不是重點,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畫著的上吊小人。

  「殿下,好畫技。」

  字寫得丑不拉幾,畫小人上吊倒是幾筆便勾勒出絕望死相。

  趙鯉臉皮極厚,眼也不眨答道:「沈大人謬讚了。」

  沈晏淺淺嘆了口氣。

  畫吊死小人便畫吧,總比畫光屁股小人好。

  不知不覺間,底線一降再降的沈大人,將東西放下,問趙鯉道:「殿下餓了嗎?」

  趙鯉琴棋書畫不想學,唯吃飯積極,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見她一雙眼睛刷一下亮起,仰頭看人時莫名乖巧至極。

  沈晏負手在後,在袖中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強忍伸手的衝動。

  「今日有嫩蒿,制了素蒿插青汁,正好可解椒醋肥鵝之膩。」

  沈晏垂眼,聲音是他自己都沒留意的柔和。

  這個時間線,嫩蒿這類菜蔬難得,一碗嫩蒿絞的汁液奢極。

  沈晏手邊一盞清茶,便這般看著趙鯉用了午飯。

  末了,他才道:「孟冬之祭將至,殿下好生歇息。」

  只吃了個半飽的趙鯉停下擦嘴的帕子,聞言望著沈晏沉默兩息。

  這才答道:「好。」

  兩人對視一眼後,錯開視線再不復言,沉默蔓延開來。

  接下來兩日,趙鯉再不去案牘庫。

  而是呆在宮中,每日晨昏以木芙蓉入浴,一直到孟冬之祭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