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趙鯉沒有回沈晏為她安排的住處。
這是一次小小的試探。
此前她無論身在何處在幹什麼,身後都定有人跟隨。
或是萬嬤嬤體貼照料生活,或是沈大黃那隻肥貓。
但下午時,趙鯉敏銳發現身後的尾巴沒再跟著。
於是試探著得寸進尺,跟著談驪兩兄妹,回了潼關之中的談家。
談瑩雖說已是千戶,但談家的只一個二進的小院和一個老廚娘平日兼著掃灑。
這並非談瑩生活簡樸。
林明遠這一城主官家裡也只有一個老僕。
宮戰和田齊二人更是宿在軍營,連個家都沒有。
整個潼關由上至下都是這般。
這裡既為戰備而存在,潼關之內一切人事物都為防備南面詭物。
城關之中所有人都有重要用處,而不是給高層撐面子擺排場。
談驪和談駿姐弟,帶著趙鯉在談家廚房支起的小桌旁。
桌上只一大碟子肉,三大海碗雜糧米飯。
談驪有些羞澀道:「對不住殿下,城外菜園出了蟲害,家中連點菜蔬也沒有。」
對潼關肉類不缺,各種異獸異蟲可食,稀缺的是正常生長的蔬菜。
趙鯉哪是計較這個的人,笑道:「別叫殿下了,叫我阿鯉姐姐!」
趙鯉一邊說,一邊將碗裡的米飯分別給談驪和談駿碗中撥了大半。
她再餓死,也不至於跟兩個才搏命下來的孩子搶飯吃。
不顧他們二人反對,趙鯉催促著叫他們用飯。
談駿半大小子肚皮大,很快扒拉了大半碗米飯進肚裡,這才有空說話:「殿,阿鯉姐姐,聽說宮中有一種清風飯,好吃嗎?」
他生得很俊朗,黑皮膚氣質有些野性。
嚼著有些乾的雜糧飯,臉上敷過藥的老鼠咬傷結了一層痂,咀嚼時黑紅痂殼一動一動的。
趙鯉回憶了一下,頷首道:「嗯,好吃。」
天熱時,趙鯉想吃涼的,餐桌上便會有這樣一道清風飯。
水晶飯加入龍眼粉、龍腦沫和酪漿蜜水,然後放入金提缸,垂下井中冰鎮,所成的冷湯飯清爽消暑。
談駿是個吃貨,聽趙鯉說完,臉上有些嚮往:「那配上漬的鮮菜一定極美味。」
談驪看這不成器的臭弟弟,無奈搖了搖頭。
趙鯉藏起心中難過,鄭重道:「一定叫你吃上。」
吃到厭!
吃完飯,談駿自覺去洗刷碗筷。
簡單打了井水洗漱後,趙鯉和談驪睡在一屋。
後半夜談驪睡得並不安穩,她尾指被老鼠咬禿了一截,為防老鼠齒上邪毒被軍醫自指根截斷。
湯藥藥效下去後,睡夢中咬著牙關疼得冷汗涔涔。
隔壁傳來談駿震天的呼嚕聲,趙鯉起身在談驪頸側一敲,她這才踏實睡去。
趙鯉為她擦去額上細汗,照看了一夜。
待到天光亮起,一大早阿詹便領人來了一趟。
給趙鯉送來了衣裳,一些吃食傷藥並帶了沈晏的話。
潼關還有一些收尾需要收拾,在城牆完全修復之前,沈晏不會離開。
叫趙鯉可自由在潼關遊歷。
這一點趙鯉倒是樂意的,換上乾淨衣裳帶點散碎銀兩,拒絕了談驪的陪同,孤身出了門去。
繞出談家所在的里坊,潼關這座新城風貌才展現在趙鯉面前。
緊湊而有序,是趙鯉初一進城關便有的印象。
現在親自行走在夯土道路上,趙鯉感受更深。
整個潼關像是緊繃的弦,每個人都行色匆匆。
且時不時有佩刀者,公然行走街道之上。
每個路口都有布告欄。
趙鯉駐足觀看,上邊有新頒布的法律政令,還有一些懸賞。
潼關之中法令極為嚴苛,幾乎廢除了原本的一些肉刑流放等,統統改為死刑。
如原大景律,丈毆妻死,若是過失通常只杖三十,主毆奴死也只需杖十。
但潼關之中,牽扯人命俱是死刑。
張貼的法令之外,還有一些懸賞。
趙鯉掃眼一看,有鏢隊募人的,也有果園夜裡不安定,尋人看守的。
趙鯉看見一張官府張貼的告示——城外農田有異蟲滋擾,尋能人清理除害。
她還未來得及看清賞銀,一個小小的影子突然一撲,叼住告示一角撕下。
趙鯉扭頭一看,原是一隻四爪白的黑貓兒揭了告示。
這貓叼著告示,看也不看趙鯉便溜達走。
趙鯉曾聽林明遠說過,潼關之中有不少貓和友善的異獸,幹著傭兵的行當討生活。
但親眼看見一隻貓揭了告示,還是覺得有些稀奇的。
若不是現在有事,倒真想看看這些小傢伙的生存模式。
從布告欄前走開,趙鯉在街上尋到一人問路。
「老丈,請問哪裡有書可以看?」
正忙著去幹活的老人被攔下本欲發火,但看趙鯉生得好看便又原諒了她。
朝著一個方向一指:「棠花巷子裡,有林老夫子開設的書院,那裡有書可借。」
趙鯉順著老人的指示,去了棠花巷。
這間書院藏在巷尾,門大大方方開著。
趙鯉大方走進去,正撞上一個端著托盤慈祥老婦。
那婦人臉上掛著淺笑,這裡常人進人出她習慣性招呼了一聲。
只是話音未落,她盯著趙鯉的臉笑容僵住,手中托盤失手掉在地上。
托盤裝著的粗瓷茶壺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