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陽光

  灰霧之下,矗立的紅色巨人雙手抓撓。

  以祂之能,在趙鯉刀刃出鞘瞬間便能從那刀上煞氣讀取理解到一些信息。

  哪怕這個時間線未曾經歷,祂亦然會在仇恨加成下,對著趙鯉這小螞蟻彎腰。

  只是出乎祂意料的是,這小螞蟻生得一嘴鋼牙。

  滿是煞氣的長刀,讓降臨的多子鬼母如有實質感覺到了撕心裂肺之痛。

  紅色巨人手撕扯著,苔蘚瘋狂蠕動想要將創口裡的趙鯉擠出去。

  祂探手去扣,但一黑一白兩條巨蛇橫過,纏住祂的手臂。

  從橘光中飛出的青鳥瑞獸踏雲而來。

  順路捎帶了趙鯉一程的青鳥,高高飛向天空。

  隨後收起翅膀,尖嘴朝下螺旋鑽頭一般扎向多子鬼母雙眼。

  還有許多木胎獅子,鬃毛打卷看著憨厚可愛。

  但爪尖銳利,虱子一樣順著紅絨菌爬至趙鯉挖掘出的破口,跟隨趙鯉身邊護持。

  這些東西身上都附著有無面神祇的力量,多子鬼母的異常生命力對它們全無影響。

  趙鯉右手持刀,左手大力撕扯。

  她有刀護持,受多子鬼母影響較小。

  左手手臂血管從手背破出,小芽一樣晃悠了兩下,眼見將要結出果子。

  系統企鵝一個虎撲上去。

  小廢物掛件一般,將趙鯉手背上將要異化結果的血管肉芽一把按住。

  邀功似地看趙鯉,趙鯉從頭到尾卻根本沒看過它一眼。

  專心在木胎獅子的幫助下,朝著多子鬼母前心挖掘。

  她挖過一回,已是熟練工種。

  估摸著差不多將要到位置,斜眼看了一下跟在她身後的兩三隻木胎獅子。

  隨後在一次震顫中,手中長刀像是砍到了什麼柔韌之物,失手一彈。

  正正好將幾隻憨態可掬的獅子,悉數斬作兩段。

  趙鯉佩刀神異,可斷絕化詭可能,也能斬斷聯繫。

  斷做兩截的木胎獅子,須臾之間化作碎木,隨後消散成一團青煙。

  這裡的沈晏與她的沈晏不同,這一點趙鯉再清楚不過。

  從多子鬼母處尋到的東西,她不想拱手讓人。

  也不想在自己未來的行動中,增加多餘的麻煩。

  心中暗道一聲對不起,趙鯉在企鵝嘰嘰歪歪的聲音中,長刀猛然刺向面前絨菌結成的壁壘。

  刺啦刺啦——

  破個口子的壁壘,被趙鯉探手撕開。

  一顆碩大的,被菌類包裹成心臟般的玩意出現在趙鯉面前。

  幽藍的光芒,在一張一縮間泄出。

  此處已經極接近多子鬼母的核心,這種距離下,趙鯉再一次感覺到了肉體違背意志瘋狂吸收生命力的感覺。

  右邊眼球造反似地亂轉,趙鯉無暇顧及。

  時間就是金錢。

  合身撞上去,刀光狂舞個不停。

  多子鬼母的身子正在震顫,祂仰天發出悽慘的嘶吼。

  隨著趙鯉這邊的挖掘進度,祂越發虛弱。

  方才還能勉強戰住無面神祇手中雙蛇,現在卻步步退敗。

  雙蛇縛住多子鬼母同時,不停咬殺試圖靠近趙鯉的詭物。

  終於,趙鯉咬牙撕開最後一層屏障。

  幽藍光芒出現在她面前。

  前一次亂得人仰馬翻,趙鯉根本無暇看清這藏在西常山祭台下的東西是什麼。

  這一次,幽藍光芒照映在她的眼瞳。

  她清清楚楚看清了散發藍光的東西是什麼——一塊看起來像是從什麼東西上剝落下來的碎石頭粒。

  瞧著平平無奇到極點,上面紋路。

  趙鯉眨了一下眼睛,想看清楚。

  但下一瞬,她亂轉的右眼珠子突然一動。

  連接眼球的血管神經活化,章魚一般蠕動,眼球扒著她的眼皮跳出就要跑走。

  趙鯉並未覺得痛,她反手一把抓住這造反的玩意。

  【快按回去!!】

  系統企鵝發出尖銳爆鳴,它蹬著短腿拍打趙鯉的手。

  趙鯉一手將眼珠子按回眼眶。

  眼珠宛如逆子撒潑,觸鬚似的神經在趙鯉眼眶裡撲騰,弄得她生疼。

  殷紅鮮血潺潺從眼角流下。

  但她顧不得那麼多,空出的手忙去捉散發著藍芒的石塊。

  在上一次,此物毫不猶豫跑向北方,這一次脫了多子鬼母束縛,到了趙鯉手裡,也不安分震顫。

  趙鯉一手捉石頭,一手按眼珠。

  左支右拙將要脫手時,她頸上一燙。

  一陣熟悉的鐘聲響起。

  ……

  大面積的灰霧籠罩城關之上。

  談驪立在加過燈油的角樓火盆邊,她遙望遠處。

  無數重重疊疊的詭物虛影,探著手湧向一處。

  怨念匯集形成的灰燼,漫天飄散。

  從她這角度,可清楚看見灰霧翻騰成海。

  霧中的詭物數量更是讓她心悸,這已非人力可敵。

  她想到曾見過的趙鯉,心中擔憂,缺了一截尾指的手死死按在城牆上也不覺得疼。

  一直到見彩繪木胎青鳥衝破霧瘴,談驪才長出一口氣。

  她咽了口唾沫,垂頭避免直視天空中大啖詭物的無面神。

  扭頭便見守塔人老六萎頓在旁,嘴邊都是白沫子。

  在孤獨恐懼中,堅守整七日的硬漢老六,最終退敗於臭味。

  裹挾在救援人員和貓兒毛髮中的臭味,讓他雙眼一翻跌倒在地,吐著白沫陷入深度昏迷。

  談驪正想命人為他診治時,蹲坐城牆上的沈花花忽然炸毛。

  談驪駭然望去,紅色巨人沖天而起。

  只看一眼都覺得眼睛酸脹疼痛,再移不開視線,動彈不得。

  談驪忙咬舌尖讓自己清醒時,沈花花張嘴露出四顆尖尖的小牙。

  發出一聲極悽厲的貓叫。

  如嬰孩夜啼的叫聲,撕裂霧瘴。

  因這一聲叫,醒神過來的談驪和角樓中眾人一樣,猛吐了口血。

  她雙手捂鼻,試圖阻止洶湧而出的鮮血。

  手指不自覺的痙攣顫抖,談驪脫力跪倒在地。

  額頭觸著冰涼的地磚,她覺皮下血管正在蠕動。

  心中絕望之際,卻聽一聲鐘響。

  這鐘聲古老又悠遠。

  仿若穿透時間空間,讓人魂靈都震顫。

  漫天霧氣,漫天詭物隨鐘聲一顫後,頓時消散。

  談驪眼前一花,看見無數難以理解難以言說的畫面碎片。

  她將要迷失時,又猛然抽神清醒。

  鼻尖前是角樓髒兮兮的地磚。

  談驪軟著腳爬起,卻只聽見遠方紅色巨人不甘怨恨的哀嚎。

  仰天慘叫的巨大人形,踉蹌著欲要倒下。

  卻被黑白雙蛇所縛。

  沒了雲霧遮擋,太陽光從天空投下。

  生在關外濃霧中,被渣爹丟到潼關長大的沈花花躍起。

  它蹲坐在城牆上,沐浴著貓生少見的暖和陽光。

  悠然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