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回家了,該回家了。」
楊堅的眼球上蒙了一層灰白色的翳殼,他嘴裡機械地重複著。
趙鯉試著鬆開按住他的手,剛才還不停掙扎的他,此刻只有手在微微動彈。
「先綁起來。」
趙鯉微微鬆開了壓制著楊堅的腳。
鄭連幾人都被他掙扎的力度弄得一身熱汗。
全程旁觀的刑捕頭這時倒是回神過來,從旁邊的菜瓜籃子上,解下捆綁菜瓜籃子的繩子。
幾人一通配合,將地上碎碎念的楊堅捆了起來。
趙鯉低聲將之前的事情告訴了沈晏。
「沈大人,如無意外應該是一種西域妖物,與月光和川楝子有關。」
趙鯉說著,瘋狂開動腦筋思索能對得上號的東西。
就聽沈晏道:「是女蛾。」
「什麼?」
這個陌生的名詞觸及趙鯉知識盲區,想來是這個世界的獨有物種。
她看著沈晏,等待下文。
沈晏將手裡帶著血絲的凳子腿隨手扔了,接過趙鯉遞來的一枚川楝子。
「前朝歷寶年間,曾有西域小國上貢傾城艷色,名叫女蛾,聽聞肌膚柔白如雪酪。」
「前朝靈帝寵極,幾乎廢黜後宮。」
沈晏思索著,川楝子在他的指尖滾動:「但三年之後,這傾城艷色,卻被靈帝親自活焚而死。」
趙鯉皺緊眉頭,並未發問沈晏為什麼能判斷這是女蛾。
沈晏不是那種說話留半截的人,很快道出緣由。
前朝覆滅後,宮殿曾遭兵患,宮中藏書、秘本焚毀大半,少數流落在民間。
沈晏的叔父沈之行愛書,底下的人就想方設法收羅了許多孤本殘本。
而沈晏幹著靖寧衛抄家滅門的活,少不得抄到些珍貴孤本。
他曾偶然得過半卷前朝內官所著的《浮雲絮》,其中記載了許多或真或假的宮闈秘聞。
「《浮雲絮》中曾記載,這受靈帝寵愛的西域美人,終日茹素,從不沾葷腥,每逢月圓要照曬半刻鐘的月光。」
「並且最討厭川楝子,曾有太醫在藥方中用了川楝子一味,惹得那西域美人勃然大怒,命人將太醫剝皮填草。」
趙鯉這才恍然:「月光,川楝子,說起來倒是十分吻合,靈帝後來親手燒死那個西域美人,想來應該是發現了什麼異樣。」
沈晏點頭:「按記載這西域美人慣生多胎,短短三年,竟已生得兒女十數。」
三年,十數?
趙鯉心裡算了一下,都忍不住頭皮發麻。
「後來那些皇子公主,不分男女,全部被靈帝下令磔殺於宗廟。」沈晏繼續道,「時人猜測,靈帝瘋了。」
他輕笑一聲:「現在想來,不是靈帝瘋了,而是他發現了自己的寵妃,可能不是人呢。」
趙鯉聽了若有所思。
前朝的女蛾定然是沒有楊堅這樣妖異的。
否則這種食量和異常妖相,根本瞞不住人,更不可能在皇帝身邊留了三年才被發現異處。
趙鯉忍不住嘆了口氣,未來還不知道會遭遇多少這樣未知的東西。
她看了看沈晏,幸好還有這樣一個情報頭子在。
「沈大人,這本《浮雲絮》里是否有記載,那西域美人還害怕什麼?」
趙鯉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女蛾應該是蟲類妖獸。
蟲類妖獸出了名的智商低。
但生命力頑強,繁殖力強,難對付。
在這個沒有熱兵器的時代,全靠人力來圍殺,還不知要填下多少人的性命。
趙鯉忍不住環視了一圈在場的人。
鄭連同刑捕頭,將楊堅從脖子以下被麻繩一圈一圈地綁緊,直接綁到腳踝。
密不透肉,嚴實到了搞笑的地步。
楊堅就像蠶蛹一般在地上蠕動,嘴裡念著:「回家,回家。」
也不知是他本人想要回家,還是腹內寄生妖物想要歸巢尋找母體的保護。
沈晏一直蹙著眉頭,仔細思索許久,還是搖了搖頭:「那本《浮雲絮》只是半卷殘本,關於女蛾的記載,只這一段。」
看趙鯉有些失望,他問道:「從楊堅此前敘述,既是黑色蠶繭,應是一種蟲類,不知驅蟲的樟腦艾草等是否能起到一些作用?」
趙鯉搖了搖頭:「除非天命生克,否則效用不大。「
她倒是想往這些東西身上潑一桶胺菊酯,但是現在情況完全不可能。
現在不知嘉會坊是個什麼情況。
楊堅飢餓成這副模樣,那張蛾又是吃什麼頂過來的?
回憶起楊堅曾說,張蛾吞吃肥肉,趙鯉也說不準當時張蛾吃的到底是什麼肉。
最壞結果,嘉會坊早就已經變成了張蛾的食堂。
「勿要多想,直接行動吧。」沈晏從腰上解下指揮使腰牌,交給趙鯉。
「衛中兄弟交由你指揮,我去宮中,請陛下調動京營城弩,並且儘快查到女蛾的記載。」
趙鯉握著手中腰牌,點頭道:「是。」
「你自己小心,隨機應變,絕不可輕易涉險。」沈晏深深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嗎?」
待看見趙鯉乖乖點頭後,他才打了個呼哨,喚來坐騎,翻身上馬。
帶著兩個侍衛,朝著皇宮疾馳而去。
目送他離開,趙鯉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牌子,托在手指上轉了一圈,對著鄭連等人喊道:「幹活了。」
靖寧衛又搞事了!
京中人惶恐地發現,繼前些時日四處抓捕白蓮教信徒,京中靖寧衛鷹犬們又有了大動作。
大批人手向著嘉會坊集結,直接將里坊包圍。
盛京六十四坊,一坊之地的動靜著實不小。
本在五城兵馬司後衙,飲酒吃花生米的吏目聽聞這個消息,嘴裡美酒噴出老遠。
急匆匆地往自己臉上撲了一捧涼水,便帶著人朝嘉會坊趕來。
遠遠地就看見玄色魚服的靖寧衛正將里坊中人往外趕。
這吏目眼尖,一下就發現一個熟人在外圍奔走忙碌得不亦樂乎。
「老刑!」他壓低了聲音喊道。
被趙鯉使喚得團團轉的刑捕頭,已然忘記了自己屬五城兵馬司。
正配合著安撫這些被強行驅趕出來的居民。
刑捕頭混跡里坊基層,頗有幾分顏面,正站在人群中間:「你們不要著急,不要……」
面對里坊之中無數詢問的嘴,刑捕頭惱火,刷一下拔出長刀:「都他娘的別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