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事發

  大景男風盛行。

  和裹小腳一樣,都是從南邊興起,慢慢風傳至北邊。

  男妓,孌童,瀉火的書童……

  與後人想像的所謂愛情多半關係不大。

  只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褻玩。

  這一時期的男風之事,被文人雅士包裝得雅致抬上明面。

  但遮掩不去其下,強迫、戀童的惡臭。

  五城兵馬司和靖寧衛的案頭上,血案壘起厚厚一摞。

  趙鯉在鎮撫司班房坐班時,從不去看外邊買來的寡淡無味話本子。

  而是看案牘庫中卷宗。

  朝廷某些官員,掀開身上的絲綢衣裳,連畜生也不如。

  然在翰林院官署,姦污下屬這種喪心病狂之事,便是趙鯉也沒聽過。

  看著馮鈺肩頭那枚深深的牙痕,趙鯉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輕敲。

  京師官員包小唱,甚至包小官。

  這些事情,在靖寧衛情報網下均無所遁形。

  但王長期多大的狗膽,敢在官署姦污下屬?

  還有一疑點。

  趙鯉看了看絹娘:「絹娘,你盯著點左右。」

  這雅間半邊漏風,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絹娘聞言,行至屋角。

  細細碎碎的簌簌之聲響起,一些白絲從絹娘裙下探出,延伸向屋子的各個角落。

  蛛娘結網時,趙鯉對馮鈺道:「王長期那個王八蛋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閹黨清流,鬥來鬥去,就那麼些人。

  總有人背後籌謀,也有人衝鋒陷陣。

  王長期便是那種,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只要名聲不要命的貨色。

  巴不得被弄死,換取清名名留青史。

  但他衝鋒陷陣那麼久,真沒被拿住過什麼大錯處。

  趙鯉道:「並無聽聞,王長期有好男風!」

  「他這樣……似乎動機並不成立。」

  馮鈺聞言慘笑,他慢條斯理的將垮下肩膀的衣裳拉起。

  對著趙鯉,將那條髒污的褻褲一展:「褻褲這般私密物上,證據還不夠的嗎?」

  趙鯉靜靜看著他,搖了搖頭,又問道:「可有目擊者?」

  一條染血的褻褲,在現在的大景,並不能作為指證的證據。

  這個時代沒有DNA檢測,這褻褲之上又沒有明顯的標識。

  且,便是有明顯的標識,想要藉此拍死王長期的罪責,還是不足。

  就算那個牙印,被證實是王長期咬的,也只能證明他咬了馮鈺!

  南方文人黨朋眾多,同鄉、同科,甚至念書的同門同桌,都是他們結夥的對象。

  論及人際勾連的複雜程度,便是絹娘這蜘蛛娘所織的網都比不上。

  需有實證,否則走正常程序弄不死王長期。

  趙鯉的意思,馮鈺很清楚,他年輕輕便中了進士,腦袋還是很好使的。

  若不是四處求助無望,他也不至於拽上趙鯉這閹黨不撒手。

  甚至將自己的自尊全都拋下,在初見面的兩個姑娘面前,坦誠自己被姦污的事實。

  馮鈺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他的肩背又佝僂下去:「沒有目擊證人。」

  「那日黃大人命我抄錄清辭,我抄至深夜。」

  「王長期那畜生,與人在官署飲酒,口中罵罵咧咧。」

  「他是個嘴上不顧忌的,酒後什麼都說。」

  「怕旁人聽去,便將門房支走。」

  這些都是馮鈺在事發後,自己查證到的。

  當天夜裡,他並不知道這些。

  正抿著筆尖,認認真真完成上官下達的任務。

  昏黃燈下,認真抄寫的他,哪知大禍臨頭。

  辰時時分,在缺少炭火,冰冷冷的官署里。

  他凍得發僵,正想著快些寫完,在後邊供小吏歇息的屋中生火取暖。

  不料,門嘭地被踹開。

  王長期那渾人走了進來,滿身酒氣,雙目赤紅。

  王長期好風雅,喜遊獵,雖年過四旬,但身壯如牛。

  反觀馮鈺,弱不禁風一把瘦骨。

  在門啪地被踹開時,馮鈺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寒風捲入屋中,他見是上官,起身行禮。

  王長期卻不答不應,只死死盯著他,像是狩獵的餓狼看著白兔的脖頸欲磨牙吮血。

  馮鈺當時便心中一跳,下意識想要道歉。

  王長期卻走上前來:「這是黃大人讓你抄的?」

  一邊問,他一邊拿起馮鈺抄寫的東西。

  扯著嘴角冷笑道:「你倒認真得很!」

  王長期是上官,在讀書人中聲望極高。

  馮鈺一個翰林小吏,自然是不願開罪上官的。

  聽他口氣不對,連忙道歉。

  但王長期卻半個字不聽。

  忽然抬手一揚,將馮鈺抄寫的文書,拋灑開來。

  「閹黨奸佞!都是閹黨奸佞!」

  王長期怒極的聲音,伴隨著濃烈酒臭,在屋中迴蕩。

  馮鈺心中憋氣,但不敢得罪他。

  也不敢耽誤手上的事,忙弓腰去撿。

  灑了滿地的文書,馮鈺一張張撿起,生怕弄髒弄亂。

  王長期胸口起伏,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忽而大步上前。

  馮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人一把提起。

  鑑於大景官員武鬥之風盛行,馮鈺本以為自己會挨酒鬼一頓打。

  不料,他卻面朝下,被按在了滿桌案牘之上。

  身下墊著抄寫的文書……

  說道此時,馮鈺已是泣不成聲。

  趙鯉實在看不下去,起身遞上袖中帕子。

  「坐下說吧!」

  馮鈺這才繼續道:「那畜生,一邊行不軌之事,一邊叫罵。」

  叫罵閹黨,叫罵黃禮大人,罵沈家叔侄,罵……趙鯉!

  正值靖寧衛在水宛幹了大事,朝堂震盪。

  王長期借著酒勁,與其說是為了姦淫,不如說是他兜著火氣無處發泄,最終找上馮鈺這個正加班的弱者。

  將朝堂紛爭,全發泄在了一個無辜者身上。

  並不為洩慾,只是為了羞辱馮鈺這個為黃禮抄錄文書的人,藉此泄憤。

  事後,以褻褲一揩污物,還套在馮鈺頭上,便是因為這個。

  趙鯉越聽越覺噁心。

  絹娘早已嘴唇發白,眼中蓄上淚水。

  「我……」馮鈺聲音哽咽,「我本想今日在這戲樓里,用柴刀剖出自己心肝腸肺,以死控訴王長期。」

  「不料,遇見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