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壓棺

  這糕餅攤主姓莫,趙鯉是個自來熟的,便喚他莫叔。

  沒有她們坐車上,讓人跟著馬車走的道理。

  趙鯉和絹娘下了車來,便裝打扮的力士趕車停在村外。

  路上自要尋些話題,趙鯉便問及了這樁喪事。

  原來是昨夜子時,這村中一名九十九歲的村老過世。

  聽見這村老的年紀,趙鯉有些驚訝:「九十九歲?」

  她當然不是驚訝這個老人九十九歲死。

  她驚訝的是,為什麼村人會束白麻腰帶!

  照著大景的生活水平和醫療水平,老人七十歲之後離世都算喜喪。

  傳統喪禮,家屬披麻戴孝哭泣,表示哀思。

  但喜喪不同。

  喜喪忌諱哭泣。

  便是直系子孫都不必服重孝。

  同村之人,甚至應穿上顏色稍鮮艷一些的衣裳。

  一般來說,家中老人活到九十九歲高齡離世。

  哪怕實際達不到喜喪的標準,家中後輩也會強行湊合。

  湊一個全福、全壽、全終的喜喪,如此子女名聲極好聽。

  如今看莫叔打扮,只怕這位村老的離世是連家屬也遮掩不住的凶死。

  趙鯉心有疑惑,便低聲詢問。

  莫叔不料趙鯉看著面嫩,卻懂其中的彎彎道道。

  見四周無人,便道:「非我嚼人舌根,但原老太爺死得確實有些……」

  他斟酌了一下語氣,怕嚇到趙鯉只道:「有些凶!」

  這時,絹娘拉了一下趙鯉的手。

  絹娘感知敏銳,隔著老遠察覺到了濃濃的陰寒晦氣。

  她們將要行至村子中間,靠近停靈的靈棚。

  趙鯉沒有開心眼查看,也無查看的必要。

  還隔著一段距離,她就聞到了一陣濃烈的劣質薰香菸氣。

  這股煙中,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

  這靈堂十分清冷,只有一兩個重孝子孫,跪在火盆前燒紙錢。

  但他們都跟停放的棺材,保持了微妙的距離。

  停在棚中的棺材架在四五條條凳上。

  是一口十分氣派的好棺。

  只是散發著濃濃的新漆氣味。

  邊角漆未抹勻,還可見底下原本是紅色。

  舊時老人到了一定年紀,家中都會先備下棺材壽衣。

  以防萬一走得突然,沒個準備。

  這口棺材原本應當就是這位準百歲老人,為自己準備的紅漆喜棺。

  只是生出變故,老人沒能無疾善終。

  這口紅漆棺,就臨時改了黑漆。

  臨時改的黑漆,沒時間一層層曬乾,倉促之下,邊角露出紅底。

  趙鯉微眯眼睛,打量這個靈棚。

  除了棺材不對,孝子少了些,靈前燃白蠟,白線香,還擺著一碟白豆腐。

  舊時人懷疑豆腐是豆子魂魄化成,稱為「鬼食」。

  故而豆腐常作為喪禮菜,用以供奉亡魂。

  趙鯉打量的視線一頓,與一個濃眉道人視線對上。

  這道人應當是負責這場喪事的,後背背著一柄金錢劍。

  他兩道大刀似的濃眉緊皺,立在靈前,似乎十分發愁。

  對趙鯉略一點頭,便垂頭看手中羅盤。

  趙鯉和絹娘只是外來人,與死者非親非故。

  莫叔並沒有帶著她們去靈前湊。

  她們只在靈棚之外,各自上了一炷香。

  莫叔便領著她們兩個朝他家去。

  卻不知在他們離開後,靈棚中一陣涼風拂過。

  趙鯉所上的那一炷香,忽而一亮。

  接著以可怕的速度燃燒,幾乎眨眼間,線香燃盡。

  連帶著不可燃的香腳,都燒成了白灰。

  靈棚中的濃眉道人一凜,見手中羅盤指針滿盤亂轉,

  猛然扭頭看向趙鯉兩人離開的方向。

  ……

  在莫叔的帶領下,趙鯉到了他家。

  賢良的長輩就像是家中頂樑柱。

  莫家奶奶便是個賢良人,後輩沒分家,住在一個大院裡。

  趙鯉進莫家時,老太太正坐在院裡的搖椅上。

  趙鯉看見她雙目還紅腫。

  應當是因為盛京那兒子的死訊。

  沒得知消息前,雖斷了書信,但心裡總有份希望在。

  現在知道人真的不在了,老太太難過一宿。

  見孫子領著趙鯉進來,她要起身來迎。

  這老太太八十往上的年紀,趙鯉哪敢讓她起身迎。

  快走兩步上前,便被攥住了手。

  「好姑娘,謝謝。」

  老太太說著又紅了眼圈。

  趙鯉一通安慰,正想說些什麼拉近距離,順勢說自己學蒸糕那事。

  莫家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伙人哭哭啼啼衝進了莫家門來,個個披麻戴孝。

  拿著羅盤的濃眉道士跟隨其後。

  莫叔臉色一變。

  村中誰不知這家長輩死得凶,現在闖進不知想要做什麼。

  擔心衝撞了莫家奶奶,莫叔抄起扁擔,正要喝問。

  卻見領頭那年紀不小的孝子,噗通跪了下來。

  他只是第一個,接著第二第三個……

  一大家子人齊齊整整,跪在了莫家院裡。

  「求這位姑娘救命。」

  齊齊整整的喊完,這家人對著趙鯉梆梆磕頭。

  莫家諸人除了趙鯉,都是一臉驚愕。

  方才靈棚見過的濃眉道人,大步上前來。

  見趙鯉當面,他似乎有些為難。

  猶豫一陣還是開口道:「姑娘,您氣運在身,能否……能否請您今夜壓棺?」

  所謂壓棺是一種習俗,有些老人去世後不太平,家中子孫便手抓公雞持刀騎在棺材上。

  如此才能順利度過停靈和抬棺階段,保一家平安。

  不等趙鯉說話,莫叔上前怒罵:「誰家壓棺會找一個無親無故的姑娘家?」

  「這種事你們也敢想,瘋了不成?」

  趙鯉受他邀請而來,且傳回了叔父的死訊,對他們莫家有恩。

  莫叔拿著扁擔將趙鯉護住。

  莫家奶奶沒起身,只拍著椅子扶手,大聲呼喊莫家人來。

  眼見場面鬧僵,兩家要傷了和氣。

  趙鯉上前一步。

  這種奇怪的事情,她本身就會管。

  本想著先將糕餅手藝學到,現在想來只得往後拖。

  「都別吵了,先說說什麼情況!」

  趙鯉這樣穩沉問話,倒叫跪在地上那一家子越發羞愧。

  最後,還是那濃眉道人嘆了口氣道:「若有其他辦法,我等不至於這般厚臉皮。」

  「只是原家老太爺,死得實在悽慘,若不做點什麼,整個原家都沒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