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搖鈴

  問米和其他通靈之術一樣,在靈氣復甦時代是大忌諱。

  在趙鯉的世界,屬於法律嚴令禁止行為。

  私自通靈祭祀,造成嚴重後果者,最高可判處死刑——灰都揚掉那種。

  就算沒有造成任何後果,只要嘗試必留案底,三代不能考公。

  也是因趙鯉有底氣,這才敢如此草率的舉行問米儀式。

  曾弒神明降臨之軀的長刀,煞氣何等駭人。

  直插在地窖地面。

  名刀有靈,察覺到有異常之物靠近,微微震顫發出聲聲嗡鳴。

  那些匍匐黑暗中之物根本不敢靠前,卻又被趙鯉的馬頭鈴喚來。

  場面僵持之下,趙鯉拋出的白蠟倒是起了些作用。

  黑暗中,細細碎碎的咀嚼之聲響起。

  玄澤立在趙鯉身側,有些緊張。

  清虛觀中長輩也有獨特招魂法門,但像趙鯉這樣,帶著一把刀便敢舉行儀式的,從未有過。

  見他緊張,趙鯉提醒道:「通靈問米忌諱很多,你別學我亂來。」

  和其他通靈一樣,問米諸多忌諱。

  一不問己親,二不問枉死,三不問無名無姓。

  諸般忌諱,都是因為詭物獨有的特性——執念化詭。

  請神容易送神難,通靈之人在請來之後,往往需要相當麻煩的善後程序,為請來的詭物消解執念。

  就算是官方設置的降靈科,在舉辦儀式時,都十分慎重。

  聽趙鯉說不要學她,玄澤暗自苦笑。

  他就是想學,也沒趙千戶這般能耐。

  門中師長要請魂靈,得擺陣做法三拜四請求祖師庇護。

  哪像趙鯉,小鈴鐺一搖,詭物招之既來。

  趙鯉手中那鈴鐺,玄澤只多看兩眼便後背生寒。

  好似因為這注視,引來了什麼可怕之物的注意。

  連地窖都更陰冷幾分。

  玄澤垂頭不敢再看,將掛在脖上的黑布拉起擋住眼睛。

  他老實點頭,口中乖巧道:「我明白的,趙千戶。」

  趙鯉喜歡有天賦的乖孩子,稍側目後,將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黑暗。

  地窖之中瀰漫著一股莫名陰森的氛圍。

  白蠟燭光搖曳,慘綠的光芒照亮圓桌大小的範圍。

  再遠一些,白蠟的光芒便好似被黑暗吞噬。

  趙鯉面前的竹筒,裝著滿滿一筒白米。

  其中如有蟲爬,發出沙沙的聲音——這是問米時,判斷詭物狀況的重要依據。

  趙鯉看不清黑暗中什麼情況,只聽一陣啃咬的聲音。

  白蠟碎屑掉在地上,枯瘦的手連著蠟屑和地窖中的泥土一塊,珍惜的捧進嘴裡。

  烏黑的舌探出,卷著蠟屑和泥,一塊吞吃進去。

  手的主人顯然沒有飽,擀氈惡臭的亂發後,眼睛死死盯著趙鯉和玄澤。

  只懾於地面那柄刀,不敢輕舉妄動。

  趙鯉感知到那些目光,卻只是一笑。

  詭物無心絕不是一句戲言。

  更何況這關在地下的盲女,在死去之前便已經瘋癲多年,更不能以常理視之。

  尋常詭物尚且溝通不得,趙鯉真不覺得眼前這個會是例外。

  她沒有費心解釋,只是對玄澤道:「幹活!」

  他們在顧家院子,找到一柄花鋤,現在握在玄澤手裡。

  「將那女子屍身起出!」

  趙鯉一手提著陰差的馬頭鈴,一手握刀,率先步入了黑暗之中。

  玄澤這幾日沒有白混,有眼色許多。

  見趙鯉空不出手,不用她說,自去撿起燃燒著的白蠟給趙鯉照亮。

  「屍身就在那邊。」

  玄澤指示了一個方向。

  顧家地窖中生滿了人木的枝蔓根須。

  趙鯉不想傷了這珍稀物種,小心的以手肘分出一條路來。

  短短一段距離,她們走得辛苦。

  到了地方,玄澤乖覺放下白蠟,揮動花鋤開始幹活。

  顧遠在埋葬他娘親時,只是投了些花泥下來,將地窖填平了一層。

  盲女屍骨上,僅淺淺覆蓋了些泥。

  貓蓋屎都比顧遠上心。

  玄澤以弓為武器,臂力出眾,花鋤只揮舞兩下,便觸到了什麼東西。

  他忙收了挖掘的力氣,改為小心翼翼地向兩邊扒開泥土。

  沒一會功夫,一具被人木根須包裹的屍骸露了出來。

  這屍骸呈蜷縮狀,人木粗粗細細的根將她包裹在內。

  倒像是一口異形的棺材。

  綠瑩瑩的光,照在這蜷縮成蝦米狀的屍骸上,莫名叫這屍骸有些可憐。

  趙鯉蹲下身,指尖纏繞繫著馬頭鈴細細的紅繩。

  這紅繩作為馬頭鈴的一部分,瞧著纖細,但是趙鯉掛在後腰摸爬滾打都沒見有半分磨損。

  白玉質感的鈴鐺上,爬滿金色紋路。

  隨著趙鯉的動作,鈴鐺懸在被根須包裹的屍骸的額頭上。

  趙鯉輕輕抖動鈴鐺。

  往常隨便折騰都不響的鈴鐺,叮地一聲。

  趙鯉本意以鈴引詭物歸體。

  不料,地窖中溫度驟降。

  淡淡的白霧憑空升騰而起,瀰漫整個地窖。

  玄澤鼻端嗅到一陣寒涼,瞬間心底發寒。

  搖鈴的趙鯉也很驚訝。

  瞧這架勢,她竟是一搖鈴鐺招來一個陰差?

  她那麼有排面的嗎?陰差秒到!

  趙鯉有點慌。

  此前曾說過,請神容易送神難。

  詭物尚且難打發,陰差這類神秘存在更加棘手!

  她嘴角不自覺的扯動了一下,提醒道:「玄澤,別亂看別亂動!」

  地窖中白蠟散發陰慘的綠芒,瀰漫開來的霧氣,緩緩翻卷出一個氣旋。

  似乎……有什麼要從氣霧中來。

  隱約聽見似有鐵索拖拽之聲。

  趙鯉低聲道:「我只是想讓這婦人暫歸屍骸,不必您親自跑一趟!」

  她只是習慣性嘴裡跑火車。

  但這小聲嘟囔話音剛落,涌動的白霧一頓。

  霧中鐵索之聲頓時停下。

  壞了事了!

  趙鯉心裡先抽自己兩嘴巴子,尋思說點什麼。

  不料,下一瞬地窖中霧氣翻卷。

  藏匿在黑暗中的莫名之物,悉數被白霧裹挾。

  隨後一股腦湧入了趙鯉面前的屍骸。

  被根須包裹的屍骸一顫。

  竟如活人一般,喉中咯咯兩聲。

  霧氣湧來時,趙鯉握緊刀,緊張到汗毛倒豎。

  等見霧中陰差竟真的代勞這等小事,她更覺驚駭。

  下意識道謝:「謝謝啊!」

  霧氣盡散的地窖中,沒有回應,只聽鐵索拖拽的聲音逐漸遠離。

  陰差走了。

  只留下一具詭物附身的屍骸。

  趙鯉面上淡定,實則鬆了口氣。

  「你沒事吧?」

  她關心玄澤狀況,扭頭查看。

  卻見玄澤一副魂歸天外的模樣,雙膝著地跪在地上,面朝趙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