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變化

  詭物便是如此,你看它時,它能看見你。

  在沈晏掌心之眼的作用下,顧家一早的寧靜畫面露了原型。

  那枯瘦掛不住衣袍的異類撤步。

  頭上生著的臉盆大小的紅艷花朵,害羞似的合攏,花瓣遮掩了一半臉龐。

  同時朝著趙鯉她們所在的地方抬手。

  眾人皆警覺,但接下來的情況出乎他們的意料。

  換做常人,多少抬頭看一眼。

  不料顧遠手抬重物,那沉重的木花盆本就讓他負擔沉重。

  這異類撤步撒手,花盆頓時歪倒在地。

  苫布包裹著的東西,露了出來。

  昨日還恆赫燦然,美壓全場的海棠歪倒在地。

  滿樹的花葉都落了個乾淨,一兜抱在苫布里。

  這一翻倒,這些枯黃爛葉被風吹了滿院。

  只餘一株朽枝枯,老瘦死去的屍體一般,躺在顧家的泥地上。

  雖不妥當,但趙鯉回憶著昨日那株海棠花王的風采,腦中忽閃過一個詞——紅顏化骨。

  花樹翻倒,黑油苫布墊底,花盆泥葉散了一地。

  枯萎的樹根抓不住泥土,松鬆散散。

  泥里裹著的東西,也順勢落在了黑油苫布上。

  那是一些乾巴的殘肢。

  殘肢上有刀砍斧斫的痕跡,亦有燒焦的痕跡,各式各樣。

  這些殘肢都不新鮮,但其上的某些東西卻一直存在,源源不絕滋養著,育出了一株妍姿艷質的海棠花王。

  所以花市上無論出價多少,顧遠都不願意賣。

  趙鯉聽沈晏輕笑一聲:「難怪,也只有這些臭肉爛骨能育成這一株斷腸花。」

  沈晏話說得刻薄,趙鯉卻應和著他輕笑兩聲。

  相比起他兩的輕鬆,顧遠見得遍地黑泥殘肢,臉色大變。

  他臉色慘白,左右看看。

  也不管地上的花樹,急將苫布左右一扯,把地面的那些碎肢統統蓋住。

  顯然這些東西晾在天日下讓他十分惶恐。

  扯苫布蓋住後,他猛然抬頭看向了他的『新婚妻子』

  趙鯉她們站草木遮擋偽裝的山坡上,遠遠的看不清顧遠神情。

  但她們都看見,扮演著顧遠新婚妻子的那異物,後退了半步。

  空洞洞的眼睛,瞧著顧遠。

  下一瞬,一塊木花盆的碎片劈頭蓋臉砸向了『它』

  顧家的畫風登時一變。

  顧遠緊緊咬著腮幫,黝黑面膛憋得發紫。

  手裡是隨意撿的木花盆碎片。

  揚起落下,揚起落下……如此反覆。

  孬人耍狠時,絕不輸那些劫道的強人盜匪。

  從趙鯉和沈晏的視角,能看見那異物頭上生的花兒,花瓣緊緊閉合。

  死死擋住花心中生著的臉,整個都在發顫。

  看不穿那異物偽裝的鄭連等人,卻紛紛皺眉。

  從他們視角,只見那眼盲的弱女子被突然暴起的顧遠騎在身下。

  手中碎木嘭嘭砸下。

  很快,這不會哭喊的女子便被砸得嘴歪臉斜,原本好樣貌的臉砸成了一團爛泥。

  「這王八蛋!」

  魏世嘴利,狠罵了一句:「果然什么爹生什麼種。」

  鄭連話不多,卻是抬手握住了腰間繡春刀。

  兩人都看向趙鯉,想得了指令下去拿住顧遠。

  但這時間裡,異變又生。

  騎在盲眼新婦上的顧遠,忽然抽泣。

  眼淚啪嗒啪嗒掉下。

  這些透明液體,掉落在他身下新婦爛成一團的臉上。

  帶著鹹味的淚,掉進血肉里當是疼的。

  但這挨打時毫無動作的新婦,卻動了。

  『她』抬起手,蔥根似的手指輕輕撫摸上顧遠黝黑面膛。

  兩片嘴唇蠕動,似乎想說什麼。

  但『她』被打得狠了,牙脫口歪,什麼都沒說出來。

  顧遠摸了摸『她』散在泥里的頭髮,起身進了灶間。

  眨眼又轉身出來,手裡多了一柄有些生鏽的菜刀。

  在新婦頸上摸索了一下,顧遠抬手。

  纖細的脖子,在這鏽刀下好似白蘿蔔,輕易便剁碎成兩截子。

  未免斷處流出的汁水沾污衣裳,顧遠還騰出一隻手,剝了新婦半邊衣衫。

  最後,他一手捧了斷首,一手捧了乾淨衣衫站起。

  地上只躺著一具無頭的半裸艷屍,雪白胳膊雪白胸脯露在外邊。

  鄭連等人都側目迴避——便是知道那新婦不是活物的玄澤,也垂下眼眸。

  對顧遠來說,地上橫屍不值一提,他隨意扯來花盆邊的苫布將艷屍遮擋。

  卻珍而重之地,捧著砍下的頭顱。

  趙鯉和沈晏道不需要迴避這場謀殺,在他們的視角,躺在地上的軀體枯敗腐朽。

  顧遠捧進了地窖的,是一朵芯子藏著美女臉的巨大花兒。

  顧遠進了地窖又很快出來。

  他熟門熟路開始收拾起地上的東西。

  他是熟手,地上艷屍殘肢,一應拋進地窖。

  將地窖門蓋上,望著碎在地上的木花盆,露出苦惱神色。

  這盆兒也是村長家借的,現下碎了該如何還。

  顧遠昨日贏下大筆銀錢,卻是一毛不拔。

  顧家地面是泥地,他隨意鏟些泥土,將地面痕跡一蓋,瞧著樣子便像是想要出門還牛車。

  先前發生的事情,已在他身上找不出半點蹤跡。

  趙鯉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或許知道那地窖里是什麼了。」

  「只是還得去探一探。」

  沈晏控制著,將肉須一點一點從趙鯉掌心抽出,留下的細孔揉了揉便不見了。

  趙鯉想了想看向立在身側的玄澤。

  玄澤的眼睛,看根據殘餘物件上的氣,瞧見些片段,他是定要跟趙鯉走一遭的。

  旁地人,趙鯉想了想點了魏世在身邊。

  又對沈晏道:「顧遠應該是去村長家還車,勞煩沈大人跟著村長回去,幫我拖延些時間。」

  「或順勢將顧遠拿下,請沈大人隨機應變。」

  趙鯉對鄭連一側頭:「跟著沈大人。」

  處理詭案時,趙鯉說什麼便是什麼。

  三言兩語敲定去向。

  正好穿著便裝的沈晏,帶著村長去了他家。

  鄭連等人藏匿跟上。

  趙鯉這邊只留玄澤魏世在身邊。

  她往身上細細撲灑了礞石粉,眼看著顧遠趕著牛車去了村長家。

  她也帶著魏世和玄澤,一路避人溜達到了顧家院子。

  顧家原本也富過,青石院牆用料紮實,院門緊鎖。

  魏世早已瞧見院牆上插著的防盜碎瓷片,脫了外衫摺疊起來,鋪在院牆。

  趙鯉給他一個誇讚眼神,腳一蹬,麻溜撐著魏世墊著的衣裳,翻進院裡。

  她翻牆動作行雲流水,落地無聲。

  魏世隨之跟上。

  玄澤張大了嘴,看著熟練的他們。

  也不知靖寧衛竟還要有這樣的技能。

  知道的是官差,不知道的還道他們是什麼梁上君子呢。

  他胡思亂想著,聽裡邊魏世吹了聲口哨,忙將雜念甩出。

  墊著魏世衣衫翻越牆頭時,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墊了衣衫便不會被牆頭防盜瓷片劃傷手!

  默默漲了新知識的玄澤落地,魏世攙扶了他一把。

  這邊趙鯉等人偷摸進了顧遠家。

  那廂趕著牛車的顧遠敲開村長家的門,便見村長家中站著一位騎裝公子。

  那公子抬眼看來,姿態倨傲問道:「便是你種出了海棠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