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馥縣
縣如其名,方才進入馥縣範圍,趙鯉便聞到了一陣陣馥郁的香味。
馥縣為百花之鄉,百姓的活計多與花有關,此處的香膏香粉是上貢的精品。
常聽宮中貴人,為馥縣的香膏分配纏著隆慶帝鬧彆扭。
趙鯉騎在馬上,與沈晏並轡而行。
難得與沈晏一塊出遊,她今日未著官服,反倒是穿著一身扶綏綾的裙子。
梳著墮馬髻,簡簡單單在髻上系了一條墜著金珠的髮帶。
打扮雖簡單,一路上沈晏卻是移不開眼,輕聲同她說著此處的民風民俗。
兩人騎著的馬,時不時親昵相互蹭蹭脖子。
綿綿情意流淌。
他們這一行十分低調,沿著官道慢行。
護衛的阿詹等人,騎行在遠處,臉上的姨母笑根本止不住。
尤其阿詹,真想上前去揪一下沈晏臉皮,檢驗真假。
前面那低眉順眼,眸子柔和得滴下水的男人,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沈大人嗎?
秋風卷著馥縣滿縣的香味,吹得阿詹感覺有些孤單。
他決意回了盛京,便去請媒婆相看。
後邊大齡單身男青年,心裡規劃著名自己的未來。
沈晏捏著趙鯉的手,揉捏著她的指腹。
趙鯉被他捏得痒痒,開口道:「沈大人,今日陪我出來當真無事?」
趙鯉不熟悉大景政治。
但她還是清楚扳倒孫農,扣押知府和監稅太監,只是一系列麻煩的開端。
後續還有相當複雜的善後程序。
再有,水宛雖有大學士林著,有老道玄虛子,百戶所有田齊。
但同樣糟亂事務一堆。
沈晏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忙碌。
現在還要陪她來馥縣,在不出事的前提下,也要耽擱三日。
趙鯉對不出事這一點實在很沒信心,怕又將他耽誤在馥縣。
沈晏見她這模樣,便知她在想什麼。
輕聲笑道:「無妨,曠職幾日而已。」
「難得有機會,陪著你才叫正事。」
大景又不會因他曠職幾日就要亡。
沈晏說話時垂頭看來,一雙溫柔眸子配合低沉的嗓音。
撩得趙鯉心肝酥癢,只恨現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周圍都是眼睛。
否則定不顧一切,翻到沈晏馬背上去親昵個夠。
兩人周身冒著甜膩膩的粉色小泡泡。
立在路口迎接的宮戰等人,遠遠見了紛紛移開視線。
趙鯉按下滿腦子雜念,一抬眼看見的便是這群人站在路口,四十五度望天吹口哨的模樣。
沈晏扭頭,對著趙鯉時的柔情蜜意頓收。
這群礙眼的。
宮戰負責此處,頂著沈晏的眼神站了出來:「稟二位大人,裡邊都安排好了。」
深秋,正值馥縣斗秋海棠的日子。
這集會不分是誰,種出好花便可來參加。
選上花王的,可得一大筆豐厚的獎金。
就是最貧苦的花農,都可帶上自家精心養的海棠,來參會斗上一斗。
縣中大戶或許瞧不上獎金,但他們在乎榮譽,在乎那塊流動的金牌匾。
每逢集會,便是馥縣縣城中,最為熱鬧的時候。
因是秋季,縣城外大量花田空置。
趙鯉初時還未覺得,但進了馥縣縣城,她頓時眼睛一亮。
馥縣這南地小城,有小橋有流水。
然目之所及,家家戶戶門前都擺滿了鮮花。
便是最偏僻的巷弄,邊角也可見花卉蹤跡。
縣中多種植花卉,肥料需求量大,馥縣街巷一點便溺糞穢的痕跡都沒有。
整座小城,乾淨又整潔。
因斗花大會就在明日,城中街道兩旁十分熱鬧。
賣吃食的,賣花卉種子的,甚至還有賣菜色花蟲的。
趙鯉一路走一路看,半點不遮掩她的土鱉本質。
她本就生得好,這般好奇模樣自惹人注目。
但見在前開路的宮戰等人,又見護在她身邊的沈晏,斷不會有人敢上前挑事。
到了館驛門前,馥縣縣令有些緊張的將趙鯉等人迎入休息。
這位縣令還想照著官場規矩,先招待一場酒宴。
不料卻被告知,沈晏和趙鯉已經便裝出門玩耍。
不耐煩吃席面,拉著沈晏偷偷出來的趙鯉,髮髻邊簪著幾隻穿起來的海棠花。
沈晏跟在她身後,懷裡抱滿了馥縣特有的吃食。
從小販手中接過一張鮮花餡餅,趙鯉自己咬一口同時不忘往沈晏嘴裡塞上一小塊。
那小販年紀不大,看他們一對情侶柔情蜜意,特意為他們指了一個好去處:「這位姑娘,這位公子,可去東市遊玩。」
「東市花展,據說有外來番僧,今日展出了一株奇花。」
趙鯉拿著餅的手一頓,接著露出些微妙笑意:「可是泰西番僧?」
小販笑著點頭道:「對!那些番僧厲害,有不少奇花異草,都是大景沒見過的品類。」
「若不是做生意,我倒也想去看看呢!」
趙鯉眼中滿是笑意,謝過了小販,便拉著沈晏低調去了東市。
東市果然人來人往。
人群都朝著一個地方去。
只見泰西教廷中的約翰騎士,立在一個棚架下,眨著一雙深邃眸子正在拉客。
名為護衛,實則監督的魏世,手裡捧著一隻竹杯。
裡面盛著些護嗓降燥的金銀花露。
魏世正吸溜,卻見人群中探出來一隻手,沖他招了招。
魏世會意,尋機穿過人群繞到了一處專以花入菜的酒樓中。
嗅著菊花雞湯的味,直走到最裡面的廂房,閃身而入。
「見過沈大人,見過趙千戶。」
正給趙鯉夾涼拌金銀花的沈晏,擺手示意他坐下。
趙鯉咽下嘴裡的東西,問道:「那些泰西人確定參加馥縣斗花了?」
魏世答道:「是!他們還求了宮百戶借了一百兩銀子,用來購買秋海棠。」
馥縣這種情況,對急需花卉植物,且十分貧窮的泰西傳教士們來說太有吸引力。
因是斗海棠,為了參賽他們還尋門路買了一株品相不錯的海棠來臨時培育。
買海棠的錢,是找宮戰借的。
趙鯉笑了笑:「他們倒是對斗花獲勝的獎金勢在必得啊。」
只是落在宮戰的套子裡,只怕輕易不能如願。
想到宮戰那些缺德招數,趙鯉在桌前笑得不能自己。
她還未笑夠,樓下突然傳出一陣爭執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