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下洞

  九月二十五

  水宛,盛茂坊

  整個盛茂坊周圍都是手持槍矛的甲士。

  從亂起至今,整個盛茂坊都籠罩在動亂的陰雲中。

  作為重要幫凶,引起這一切的縣令高勛不見蹤影。

  盛茂坊最高的望火樓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將軍,高台上飲酒。

  將軍霍宗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他半生征戰,最得意的莫過於曾於崇德滅倭。

  現在卻赫然發現,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倭寇鑽營得千瘡百孔。

  心中鬱郁,一時失態。

  高台之下,是高氏一族的人。

  車輪以上者,皆在此處。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高氏一族在水宛橫行霸道。

  既然享了高勛的福,現如今也該有難同當派上用場。

  低聲啜泣的高家人,五花大綁跪在地上。

  距離他們不遠的,是兩具屍首。

  一個是高勛親子。

  當日他做了說客,說服城中豪族商船封鎖江面,表明立場。

  而後撞上崇德水軍。

  他一個公子哥,不比原幫主等漕幫混飯之人,混亂之中早早跌入水裡。

  戰船一衝,撞碎了半邊腦袋,腦漿子全豆腐花一樣餵了水裡的魚。

  因他一身華服,在田齊打掃戰場撈屍時,是重點關注對象。

  繩索套著脖子撈上來,經辨認確定了是高勛的兒子。

  泡得發白的屍首,便帶到了此處展示。

  在他旁邊,是高勛的族侄高沉,當日堵截趙鯉等人的高捕頭。

  曾經水宛城中威風八面的高捕頭,此時面色青紫,胸前凹陷出一個巨大、血肉模糊的坑。

  應是被馬蹄踩踏而死。

  同樣被麻繩拴著腳脖子,倒掉在立起的木架上,雙臂垂下。

  這兩具屍體,對高家人來說非常有威懾力。

  討饒的怒罵的,各種聲音響個不停。

  也有乖覺察覺官府用意的,高聲哀求著:「勛叔,你出來吧!真要看著我們去死嗎?」

  然而任他們呼喚,站在高處監視的靖寧衛始終沒有發現有高勛的蹤跡。

  水宛事件實在太過惡劣,已是軍隊接管的狀態,便也不講究什麼程序。

  將軍霍宗是個殺胚性子,午時已到,紅簽一丟,滾滾人頭掉了滿地。

  竹竿插上,硃砂醃了懸掛示眾。

  這一家子的人頭,對現在動盪的水宛來說,威懾力再強不過。

  至少,在臨時遷出盛茂坊居民時軍民和諧,沒有一個刁民敢出現。

  緊急遷走居民,在盛茂坊四方布下狴犴像的同時。

  西碼頭祭壇尋找工作,還在繼續。

  趙鯉頂著太陽站在高處。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西碼頭格外的髒。

  本身便爛泥滿地,來往漁船傾倒的魚汁垃圾,更是將此處漚得如同垃圾場。

  從盛茂坊中徵發的壯丁,肩上掛著糞兜清理污泥。

  底下的陳年老泥一翻,臭味堪稱可怖。

  幸而豪氣沖天沈大人,每日八百文工錢的高價,讓不少人遺忘恐懼前來。

  在將近六百名民夫的努力下,午時剛過,那邊高家人血未冷,這邊便有了發現。

  得到消息的趙鯉臉上蒙著布巾,一路小跑。

  踏著滿地濕泥污物,來到了有發現的地方。

  一個向下的洞口,邊緣不停有黑色臭水滴下。

  周圍人莫不掩鼻,只有玄虛子老道,手裡拿著一個羅盤,不停轉悠。

  在他身後,跟著一個黑衣黑斗笠的人,身形僵硬,木頭人一樣走動時,時有嘩啦鐵鏈聲響起。

  不必想也知道,是玄虛子祭煉的游屍。

  見趙鯉來了,玄虛子一喜,指著黑黢黢的洞道:「就在下邊了。」

  趙鯉湊頭看了一下玄虛子手裡的羅盤,點了點頭。

  此番任務很重,魯建興留守在結界內看住魏琳。

  而盛茂坊外也有結界維持,這個任務便交給了最合適的田齊。

  對於西碼頭下的祭壇,最合適的辦法是由煞氣大的軍人整體挖掘出來破陣。

  但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大景並沒有那樣的生產力可以一日挖開底下的工事。

  只能以活人去探。

  此處實在太臭,趙鯉不想說話,卷唇打了個呼哨。

  很快,沈晏領著宮戰鄭連一塊過來。

  他們押送著十幾個人。

  混亂之後,不缺死人,也不缺該死但想活的人。

  在沈晏的友好說服下,這些人將作為先驅部隊,以肉身下洞探明情況。

  為首的趙鯉也很眼熟,就是當日在碼頭欺辱江家父子的漕幫打手頭子——唐爺。

  當然,此時叫他唐爺他也不敢再應。

  清退周圍的民夫後,趙鯉的視線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各位,還有什麼想做的想求的?」

  在場的,都被靖寧衛教做過人。

  來之前威逼利誘談妥,還給了一頓飽飯。

  現在便是有想做的,又能怎麼辦?

  解了身上的枷鎖後,一排人立在黑黢黢向下的洞前。

  其中一個鼻青臉腫的瘦皮猴,看著下邊似乎不見底的洞,咽了口唾沫。

  江風一吹,洞中臭味卷著一陣嗚嗚聲吹過,如同鬼哭。

  想到碼頭上傳說的怪事,瘦皮猴子身子一顫。

  他眼睛賊溜溜看了一圈,竟拔足狂奔,想著躍下江水奪條活路。

  沈晏和趙鯉並肩站著,冷眼看他跑向故意留出的缺口。

  瘦皮猴子速度很快,幾步跑到那個缺口處,遠見江水翻騰,心中正喜。

  一隻腳從旁踹來,勢大力沉踢在他的腰側。

  一身差役服的張荷,雖然衣裳規整穿著,但身形不正常的鼓起。

  雙肩雙臂隆起,將衣衫繃得緊繃繃。

  他一腳踹出,瘦皮猴子哪吃得住,身上骨頭咔嚓響著,橫飛出去。

  一頭栽進爛泥,再無聲息。

  見狀,一些蠢蠢欲動的,再次歇了心思。

  老實地往腰上綁上繩子。

  這些人混子打手,自有一番豁得出去的光棍氣。

  認清楚自己必須走一趟的現實後,反倒激起些戾氣。

  靖寧衛提來雄雞,現殺雄雞熱騰騰的血淌進清澈的酒里。

  一人一碗仰脖飲了,壯陽氣膽氣。

  隨後狠狠摔了空碗。

  攀著繩索,向下順著繩索攀爬下去。

  趙鯉立在洞邊,揚手一拋,甩出三個黃紙小人。

  伴隨著鐵鏈嘩啦的聲音,立在玄虛子身邊的黑衣游屍也緩步走了上來。

  「阿鯉啊,這可是我的寶貝啊,你小心著些!」

  到底是第一次祭煉的寶貝,玄虛子老道十分心疼地再次叮囑。

  趙鯉點頭道:「道長放心,沒事,妥妥的!」

  說著,她摸出一張顏色鮮紅的小紙人。

  與別的黃色小紙人不同,這個紙人通體鮮紅,上有黑色紋路。

  黏上游屍瞬間,便活動著小手小腳,爬到了游屍臉側。

  原本呆滯的游屍,一瞬間變得靈活。

  跨步來到洞口邊,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