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揚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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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面果,味甘多汁。

  只是吃著的果子在嘴裡慘叫,是一個十分糟糕的體驗。

  人面果含在口中時,因為骨傳導作用,叫人聽得格外清晰。

  鄭連臉色發綠。被田齊捂嘴咽下去後,乾噦兩聲。

  田齊是個慷慨人,大方的把果子全分了,和善地看著人老實吃下去,掛著一臉惡意的迷之微笑。

  又催促著鄭連重新選擇人手,護送魏琳和簡單處理過傷勢的馬婆子撤離。

  「趙千戶和那個弟兄以身犯險,讓你們突圍出來,這二人必然是極重要的。」

  「未免夜長夢多,你趕緊出發,將他們護送到官船上。」

  鄭連一愣,看向田齊:「不是水宛百戶所?」

  一般來說,百戶所作為水宛當地的靖寧衛據點,是最可靠的大本營。

  鄭連的不解,田齊看在眼裡。

  田齊黝黑的臉上,忽而扯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笑:「你還記得,沈大人在盛京的外號嗎?」

  鄭連愣了一下,左右看看,大著膽子小聲回道:「沈屠夫?」

  他們指揮使背上罵名數不清,但要說最響亮的還是這個名。

  這名難聽,田齊卻是有些得意地裂開嘴角:「你猜沈大人現在在做什麼?」

  鄭連仔細一琢磨,腦門瞬間沁了一層汗珠:「在那啥?」

  他拇指橫在喉上,比畫了一下。

  田齊沒有回答,只是臉上的笑容越發猙獰。

  鄭連看著他的笑容,心中發毛,忍不住扭頭看了一下火光沖天的碼頭。

  明日,整個水宛只怕要變天了。

  他心中忐忑,站起身來:「遲則生變,屬下這便先將魏琳送走。」

  言罷,鄭連留下受傷的弟兄,重新挑選了十人,帶上魏琳和馬婆再次出發。

  田齊重回碼頭前線。

  指揮著堵住漕幫的步伐。

  魏琳還在昏迷,鄭連照舊用茶攤的幡子包著她,扛在肩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前吃下了那個瘮人的人面果。

  鄭連覺得胃裡暖和,身上的疲憊也消減不少。

  行至碼頭,遠見碼頭飄搖地亮起幾點燈火。

  有人上前來接應道:「鄭連?」

  鄭連一振,便見田齊手下親信校尉魏世迎了上來。

  魏世鄭連都是同齡人,又都是前途大好的校尉。

  短暫共事後,兩人很快混熟。

  見是魏世,鄭連心裡鬆了口氣。

  魏世瞧見鄭連渾身血污、泥污,急忙伸手接:「我來背!」

  鄭連這才放心將肩上的魏琳,交了出去。

  魏世一直在碼頭看守待命精力充沛,將魏琳扛在肩上後,舉步朝著碼頭的一艘駁船走去。

  「走,樓船現在停在外水。」

  鄭連也提步跟上,兩人都身高腿長,踏著污泥幾步便走到了碼頭邊。

  這時魏世肩上的魏琳突然一動。

  囈語一般呢喃了一聲:「爺爺。」

  這聲呢喃,被凌厲夜風吹散在風中。

  下一瞬,一種莫名心悸的感覺,讓眾人耳邊猛地嗡鳴。

  心臟急速跳動。

  人類都有一種感應,當尖銳的物體抵在眉心時,就是閉著眼睛也會覺得不安。

  碼頭上,依舊只有江風呼嘯。

  但幾乎整個盛茂坊的人,都似乎聽見了一聲心跳。

  便是睡夢中的嬰孩,也被驚醒,在夜間發出悽厲的啼哭。

  鄭連和魏世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在碼頭上拔足狂奔起來。

  很快,上了駁船。

  魏世才摸了摸額頭上沁出的汗珠,看著碼頭罵了一聲娘。

  「這碼頭下,藏著東西。」

  這不是猜測,而是肯定。

  他們距離最近,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像是站在一個龐然怪物的心房裡。

  雖未見得實體,但暗中可怖的壓迫感,就像一根奪命的尖針抵在眉心。

  鄭連本身受著傷,命門火衰。

  捂著胸口,喘息數下。

  直到駁船緩緩開動,這才放下心來。

  魏世走到船頭,信手放了一支傳訊的煙花。

  「沈大人說,水宛百戶所不可全信。已將重要嫌犯先行轉移到了樓船上。」

  「樓船便停泊在外水,只需兩炷香時間就能抵達,屆時便安全啦!」

  魏世輕鬆地對鄭連說道。

  下一瞬,卻見水面上火光亮起。

  無數隻小舢板,從遠處駛來。

  魏世的輕鬆凝固在臉上,他扭頭看了一眼,忽而呸了一聲。

  高聲指揮道:「媽的,鋪防火苫布,不必避讓衝撞過去!」

  他是江南人,因千戶熊弼是個戰爭狂魔,也跟著學了些水戰。

  指揮得像模像樣。

  相比起來,北地旱鴨子鄭連,便不太行。

  駁船鼓足風帆破浪前行之時,鄭連一手握刀一手護住魏琳。

  臉隨著船的起伏上下,青中帶紫。

  圍攏過來的小舢板,都是漕幫的內河船。

  螳臂當車一般,舞動著火把,試圖擋住靖寧衛的駁船。

  但體量差距擺在那裡,很快擋路的小船被一一掀翻。

  不少人落入水中,被靖寧衛駁船的船底碾過,失去意識活活淹死,葬身魚腹。

  魏世猴子一樣攀在桅杆上,見狀躍了下來。

  嗤笑一聲,走到鄭連身邊安慰道:「莫說這些小帆船,便是漕幫的船也擋不住我們。」

  他歪嘴一笑:「駛過了這段河道到了外水,屆時便安全啦!」

  鄭連聽他這話耳熟,但現在暈著船來不及深思。

  咽下口水,正想客氣吹捧一下。

  又聽魏世一聲罵:「媽的!」

  鄭連扭頭,從窗戶看去,便見外邊火光沖天。

  一艘艘船,圍攏過來。

  風中有人揚聲喊道:「船里的人聽著,交出魏琳!」

  立在船頭的原幫主,聲音傳出很遠。

  他面上掛著一絲得意,如他所料,靖寧衛果然會從這裡將魏琳轉運走。

  算計應驗,他志得意滿地立在船頭喊話。

  「你們不會有救兵了,你們的指揮使大人也是麻煩纏身。」

  原幫主輕蔑笑了兩聲:「便是隻手遮天的大人物,在水宛也得盤著。」

  他眼中厲色一閃而逝,忽而高聲道:「旁邊的亮起旗幟。」

  他這莫名的命令下達,沒有得到回應。

  逞威風卻落了臉面的原幫主臉一沉。

  「到了此時,你們還想要體面?」

  「那我就給你們體面。」

  說著,他取出一個乾巴果子似的東西。

  這東西干縮在他的掌心,正好一握。

  原幫主猛地收攏手指,捏住此物的瞬間。

  四處傳來隱約的呼痛聲。

  沒一會,原本藏匿在後,不肯亮明旗幟的船紛紛升起船帆。

  船帆上,印有印記家徽。

  魏世立在船頭一看,頓時心一涼。

  這些旗幟是水宛各大家族的旗幟。

  初一看去,水宛有頭有臉占據了九成資源的人家,竟大半齊集在此。

  鄭連和魏世聞言,再次互看一眼。

  鄭連面色難看至極,扭頭看了看魏琳後,率先在內衫乾淨處撕下一截。

  其餘校尉也跟隨鄭連。

  他們咬破手指,迅速記錄下情報後,捲成卷咬在了口中。

  或許今日會陳屍江中,但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傳達情報的機會。

  便是死了,也要用屍體將情報帶到。

  做完了這些,鄭連兩腮鼓起,走到魏琳旁邊,盯著她的脖子,拔出了靴冊的匕首。

  魏世卻重回甲板之上。

  火光跳躍在他年輕的臉龐。

  他扇了自己一耳光:「這該死的烏鴉嘴。」

  罵了自己一聲,他抬起頭,在江風中嘶吼:「揚帆,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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