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出緹騎

  被詛咒的同時,發現自己只是個添頭。

  這種心情落在萬人之上的皇帝身上,便讓人格外鬱悶憤怒了。

  隆慶帝面色陰沉地將兩個生辰遞給下方閣臣傳閱。

  「趙百戶以為,此事該怎麼辦?」

  趙鯉想了想,該怎麼辦怎麼辦唄。

  她決定先安慰安慰這一屋受了驚嚇的老頭,免得他們夜裡睡不著:「首先,各位不必擔心那個詛咒,不會對各位造成傷害。」

  如果咒法能這樣群體攻擊,那白蓮教不至於這麼多年還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

  只有生辰一樣的人,會被沖煞。

  旁人頂多就是時運低一些,曬曬太陽就沒事了。

  此話一出,果然聽見隆慶帝帶頭鬆了口氣。

  這種神神鬼鬼已經真實出現的情況下,知道自己被詛咒,沒人能淡定。

  尤其從前最鐵齒的林著。

  親眼見過那些詭事,他已經從最堅定的無神論者,轉向來另一個極端。

  隆慶帝面上神色一緩道:「好。」

  「接下來,只需要抓住兇手,解決母子煞即可。」趙鯉輕鬆道。

  再然後背後的牽連,就不是她該去管的了。

  ……

  鎮撫司詔獄刑房

  慘叫聲此起彼伏,血腥味蔓延開來。

  趙鯉又一次在刑房中見證了,刑官老劉精湛的手藝。

  油婆子和油婆子侄兒,並排綁在木架上。

  油婆子此時早已不是早先那油猾耍賴的模樣。

  扒開那一層偽裝,她是一個最為死硬頑固的白蓮教信徒。

  劉刑官工具箱裡的東西在她身上使了大半,滿嘴是血的她,一張嘴卻道:「無當老母,真空家鄉。陳家二郎媳婦和那些孩子是去天國享福的!」

  她說道:「我最喜歡那幾個孩子,特意挑了他們先去,都被你們這些惡人壞了他們的機緣。」

  花白亂發之後,油婆子那雙眼皮下垂的眼睛看得叫人頭皮發麻。

  趙鯉腳邊擺了個火盆,身上卻一陣陣發寒。

  所幸,油婆子雖然頑固到腦子不清楚,他的侄兒卻是很快開口招供。

  油向知道油婆子信白蓮教,但從前白蓮教只是小打小鬧,在山野間發展,詐騙些錢財。

  三個多月前,總壇來了個有本事的香主,想要做大做強,於是開始發展業務。

  最開始是拍花子。

  後來享受到了錢財的好處,在鄉下發些米糧雞蛋,吸引信徒。

  最後為了錢財就開始幹些替人打小人之類的活。

  油向這消息靈通的幫閒篾片,和這些人攪和在一起,簡直如魚得水。

  有了他的牽線搭橋,雙方都撈到不少錢財。

  兩月以前,寧肅侯府有人找到他,說要委託一樁大買賣。

  於是就有了這一系列的故事。

  幾份口供放在眼前時,趙鯉淺淺吸了口氣。

  ……

  天上濃雲遮蔽,暗沉沉寂靜無聲。

  鎮撫司朱門轟然大開,百十騎靖寧衛魚貫而出。

  馬匹頸掛紅綢,伴隨著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隆隆聲,在宵禁的盛京街頭奔馳。

  趙鯉領著讓文武百官聞風喪膽的赤色緹騎,絕塵而去。

  寧肅侯府的一間院落中。

  原本該就寢的眾人齊聚此處。

  一盆盆惡臭的污水從房中抬出,裡面傳出一聲聲痛苦的嚎叫。

  當代寧肅侯宋岫愁眉不展地看著房門,一盞茶從旁遞來。

  一個風清月朗的文秀少年安慰道:「父親不必擔心,兄長定會無事。」

  「父親近幾日為兄長之事操碎了心,不如先回去休息一會,這裡有我在。」

  次子孝順,宋岫心中欣慰,但對重視長子的急病卻放心不下,拒絕道:「宏甫有心了,可我哪裡能睡得著啊。」

  「倒是你,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回去書院。莫要太過疲勞,耽誤你溫書,誤了今年的科考。」

  想著宋岫在次子的肩頭拍了拍

  看他面上深深的疲憊,名為宏甫的少年一頓,而後道:「兄長如此,我怎能安心去書院,不如……」

  話未說完,宋岫就瞪起了眼睛:「你功課素來很好,今年大考之年,你不可耽誤學業,耽誤了自己前程。」

  宋宏甫僵住,片刻才強笑道:「我再去看看兄長吧。」

  說著他不管宋岫反應,直接走進了房中。

  房中幽暗,充斥著一股夾雜著藥味的惡臭。

  一個個僕從忙進忙出,抬著一盆盆溫熱的藥湯進屋,然後抬著一盆盆帶著污血的黑水出來。

  宋宏甫走近去,越加濃重的腐臭之氣傳入鼻腔,他嫌惡地皺了皺眉,但隨即想到些什麼,神色又放鬆下來。

  「二公子。」

  見他進來,屋中僕從紛紛行禮。

  床上慘嚎的聲音頓時停下。

  「是……阿甫嗎?「

  一個聲音問道,聲音中滿是壓抑的痛苦。

  「是,兄長,是我!」宋宏甫回答著,看向床上躺著的人。

  不久前還是溫潤男兒的寧肅侯府世子宋宏浚,正躺在錦被中。

  他渾身長滿了拳頭大小的黑斑,整個人就像熟透了掉下樹的爛柿子。

  這些黑斑早先只是一層淺淺的灰色影,就像是衣裳掉色,不痛不癢。

  後來吃了許久的藥,卻沒有好轉。

  反而顏色越來越深,隨著顏色變化,這些斑塊先是慢慢地發癢。

  宋宏浚生辰將近,越來越惡化。

  黑色斑塊開始發燙紅腫,淌出帶血的膿水,就連腳底心都生出了這樣的斑塊。

  觸之痛如斷指。

  宋宏浚躺在錦被之上,渾身赤裸,裹著一層黑色黏液。

  此時與其說他像人,不如說他更像一條人形蛞蝓。

  但他即便如此狀況之下,依然神志清醒異常。

  見弟弟看來,眼中閃過一絲狼狽:「阿甫,莫看了,出去吧,別嚇到你。」

  宋宏甫眼中閃過一絲極複雜的情緒,他正想說些什麼,又聽宋宏浚道:「你明日還要去書院,快去歇息吧。」

  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的兄長,記掛著的依舊是他的學習前程。

  宋宏甫眼中複雜情緒倏地退去,化作一片冷漠。

  「兄長,不必再擔心我,很快一切都會好的。」

  宋宏浚輕輕喘息了一聲,應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聲音再壓抑不住痛苦。

  外頭傳來一陣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