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簡單吃過午飯,趙鯉開始著手準備。
既知城隍廟有可能有問題,她便不可能貿然去闖。
因要進入城隍廟,上一次五通神幻境的教訓歷歷在目,趙鯉並沒有攜帶祭練的小紙人。
除此之外,她未帶佩刀,只在靴冊藏了一把匕首。
剛才出門,意外的在轎子旁看見了一個人。
穿著尋常江湖人青布勁裝的男人,身材高大。
雖然面部面目全非,膚色蠟黃,粘了鬍子,但趙鯉一眼看出這人是誰。
不由有些呆愣:「沈大人?」
趙鯉湊近些,看見沈晏粘合得小了一圈的眼睛。
這個男人在對他漂亮的臉蛋做什麼啊?
他身上也再沒有往常的清朗乾淨,邋裡邋遢敞著一小片領口。
不知用了什麼藥劑,露出的皮膚呈現常年日曬的褐色。
未曾料到自己已經面目全非,還是被趙鯉一眼認出。
沈晏先是有些驚訝,隨後微微一笑:「今日我護送你去。」
趙鯉才傷愈,沈晏怎麼會放心她再次涉險。
沈晏說著話,從他身後探出一個面露不爽的貓頭,粗聲粗氣叫了一聲。
阿白也探出頭來。
鄭連和兩個偽裝的轎夫,跑得遠遠的,面對著牆似在研究磚頭上面的紋路。
眼前這全家出動的狀態,趙鯉說不出半句拒絕。
揚起個笑來,輕輕撫摸阿白頭頂的鱗片:「那就拜託你們了!」
阿白爬到趙鯉袖中,如臂釧一樣盤著。
沈晏卻是垂眼,替趙鯉撩開了轎簾。
唯有沈小花,沒有跟著趙鯉上轎子,反倒是身手敏捷地竄上了屋頂,用自己的方法跟著。
鄭連和兩個轎夫,這才上前來。
沈晏也不再是原本那清貴模樣,神情一變,整個人瞧著一身江湖浪蕩習氣。
趙鯉探頭看他,出門前才笑嘻嘻縮回腦袋。
今日盛茂坊中正值集市,十分熱鬧。
連最外邊的長橋上,也都是人。
比起水宛其他地方,這個地帶三不管。
不堪重負吱嘎作響的橋上,擁堵得過不去人。
護著轎子的沈晏和鄭連,不得不在前方開路,逆著人群向盛茂坊走。
不過也得益於這樣的擁堵,讓他們布置在周圍的暗子,自然的融入人群之中。
外邊紛擾與趙鯉無關,她正仔細回想關於城隍廟的情報。
得知她今日來城隍廟赴約,夜裡田齊和鄭連緊急收集了一些情報。
三年前,水宛發生了一起極惡劣的案件。
一夥爬龜婦不再滿足替人看牙,裝木頭牙的行當。
轉而干起了售賣紫河車。
紫河車即胎盤,是一味名貴的藥材。
一般情況下,產婦排出的胎盤會掩埋在樹下,期盼孩子健康。
但這伙爬龜婦,卻打起了歪主意。
借占卜作法之名,騙取產婦胎盤已經算是溫和手段。
暴利驅使之下,爬龜婦將主意打到了水宛周邊孕婦的身上。
專門找孤身一人在家的孕婦,然後利用自己的技能和口才,騙取孕婦的信任。
將其打暈,捆綁剖腹取出嬰兒,拿走死胎和胎盤。
任由腹部敞開的孕婦,流血而死。
隨後一頭扎進三不管的盛茂坊,相互包庇藏匿之餘,在黑市售賣紫河車。
貪婪無止境,犯下多起罪案後,水宛官府察覺此事。
奇怪又奇葩的事情來了。
抓捕了兩個爬龜婦作典型,凌遲在鬧市街頭後,縣令高勛以鎮亡魂的名義,將盛茂坊中書院改建為城隍廟。
須知,盛茂坊總共便只有三個書院。
是整個裡坊的孩童們,唯一的念書門路。
也是他們改變自己階級的唯一指望。
這些,悉數毀於縣令高勛之手。
在搖晃的小轎里,趙鯉輕輕放下轎簾。
高勛此舉,絕不是簡單的昏聵。
趙鯉很清楚這一點。
從一開始,將無功名之人驅逐出上游里坊,趕到河道下游。
再到毀去書院,修築城隍廟。
高勛所作所為,皆背離他所接受的教育和身份。
他的目的,還需查證。
轎子忽而一晃,停了下來。
趙鯉抽離思緒,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白蛇。
從轎子裡走出來。
眼前,就是盛茂坊書院所改建的一個城隍廟。
趙鯉視線往門前一掃,哭笑得不得地發現,門前賣祈福牌和路過的路人,有好幾個面熟的。
她攏袖,在沈晏和鄭連的護送下,進了廟中。
城隍廟中,格局差不多。
只是趙鯉在看見城隍像時,腳步一頓。
巨大的泥塑像,端坐神龕之上。
泥像工藝精湛,如老者一般的面容平和。
離奇的是,城隍像兩側空空如也。
既無文武判官,也無各司大神,牛馬將軍和日夜遊神。
仿佛,這間城隍廟只為端坐神龕的城隍泥像所築。
直面這尊神像,趙鯉不敢造次打開心眼。
上前正想照例給些香油錢。
便見胡八姑走了出來,如廟祝一般詢問趙鯉是否要求籤。
趙鯉此來赴約,自然不會拒絕。
作樣給叫沈晏和鄭連守在外邊,自己便隨著胡八姑進了後院。
來到後院,趙鯉視線掃過屋檐下懸掛的橫骨紙燈。
進了一間廂房,推開門便聞到一陣極濃烈香味。
與上一次不同,這一次的香味更像是在遮掩什麼。
那日見過的覡姑背對趙鯉端坐在地。
聽見趙鯉進來,她扭頭露出一個微笑:「恭喜妹妹,將心想事成。」
將?
趙鯉準確的捕捉到這個字眼,適時露出疑惑:「不是今日?」
覡姑卻笑:「哪有如此輕鬆。」
「還需擇良辰吉日合和下種。」
趙鯉蹙眉:「是何意?」
覡姑忽而輕佻一笑,她站起來靠近趙鯉。
探手摸了摸趙鯉戴著的假肚子:「自然是將小娃娃揣進這裡啊!」
趙鯉強忍蠢蠢欲動的手,按捺住扇人的衝動,追問道:「怎麼揣?」
覡姑又笑,指甲在趙鯉的耳側划過,低聲道:「妹妹今夜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