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竊

  繼續搭著小轎,從盛茂坊出來,趙鯉一行回到了用作遮掩的小院。

  這處小院位於河道中游一個不算好的里坊。

  趙鯉下轎的瞬間,鄭連如同一個盡責的侍衛,命轎夫轎子傾斜轎子。

  貼近一步,趙鯉聽見鄭連細如蚊吶的聲音:「有人把點。」

  趙鯉眼睛向後方斜了一下,腳步不停,做著孕婦模樣一步步走下轎來。

  此時小院院門應聲而開,一個沉著臉的婦人迎了出來。

  見面即尖酸道:「小夫人,老爺疼愛您,對您寬容著些,但您這從前隨意在外行走便罷了。」

  「現在懷著孩子,有什麼大事需要在外邊拋頭露面的?哪像好人家做派,沒得叫人笑話的。」

  「若是孩子有個萬一,誰都不好交代。」

  在盛茂坊表現得又驕又作的趙鯉,面對這婦人,似乎被訓得抬不起頭。

  婦人站在台階上,居高冷哼一聲,向後叫到:「還不扶小夫人進去?」

  兩個小丫鬟應聲而出,一左一右不容趙鯉拒絕地將她攙扶進去。

  立在門前的婦人,見趙鯉被扶進去。

  冷哼一聲,又說了些指桑罵槐的尖酸話。

  一個挑著針線挑子的矮小婦人,正好從門前路過。

  抬頭看了一眼,在老婦注意之前匆匆挑著挑子走開。

  她腳步匆匆,並未注意那老婦轉身回屋之前的視線。

  這挑著擔子的矮小賣婆,戴著一頂黑布帷帽,擔子前面掛著一根竹筒。

  往常一邊走街串巷,一邊敲著竹筒叫賣。

  今日卻腳步匆匆,連敲竹筒叫賣的節奏都有些亂。

  有正好想買兩捆線的,在後邊連連叫喚。

  她卻生意也不做,神思不屬的離開。

  挑著擔子的扁擔吱呀作響,她一路過了盛茂坊前的長橋,回到坊中。

  「當真沒看錯?」

  白髮白眉的覡姑跪坐在一張小几子前,手邊風爐上坐著一個敞口的燒水壺。

  方才走街串巷的賣婆已經摘下了頭上的帷帽,正坐在幾步之外。

  聽了覡姑的問話,她肯定的點了點頭:「錯不了!」

  「水宛百戶所武總旗家管家姓邵,那門口的婦人就是邵管家的老妻。」

  「我走遍了水宛大街小巷,官吏後宅娘子和僕婦我都認得臉。」

  得了這賣婆的答覆,覡姑眼睛亮了起來。

  因水宛情況複雜,靖寧衛在水宛遠不像在其他地方那麼強勢。

  上一任百戶與文官交好,一個月前卸職被召回盛京,下場可想而知。

  下一任百戶人選還未定,目前總攬水宛事務的,正是這個武姓總旗。

  若是……

  覡姑又問:「你說今日來的那個女子處境不好,被人拿捏?」

  跟了一路監視的賣婆點了點頭,肯定道:「邵家的,對這小婦人全無尊敬之意,根本不像是主僕,倒像看守。」

  覡姑望向鋪設著白石的庭院,院中池塘里的錦鯉在水中遊動。

  「這倒是一個意外收穫。」

  覡姑的唇角漸漸揚起。

  ……

  賣婆與覡姑口中,被拿捏的趙鯉坐在上首。

  屋外布置了防窺聽的香灰圈。

  邵家的則是垂首立在下方,手中捧著無常簿,報導:「跟在門後的尾巴,是盛茂坊中的賣婆,常走街串巷賣些針頭線腦的玩意。」

  趙鯉的手在椅子扶手上輕敲,思索著什麼。

  邵家的,自然也是靖寧衛暗子。

  比起三姑這樣的外圍人員,她的級別要更高些。

  此時早不是方才那個囂張的模樣,垂首站在一旁等候著趙鯉下一步的吩咐。

  安排好假扮轎夫布暗哨警戒,鄭連也通稟一聲,進到屋內。

  這時方才攙扶趙鯉丫鬟從後面繞出,道:「趙千戶,沈大人來了。」

  趙鯉神情微動,站起身跟在丫鬟身後,來到中庭。

  鄭連自然跟隨在後。

  這小院中庭十分簡單,也不過是一個花圃,一座山石。

  狹窄的假山山石中,有一剛通人的小縫隙。

  趙鯉跟在丫鬟後邊,從這黑漆漆的小縫入。

  偽裝極好的縫隙下是一條敞開的狹長通道。

  通道頂上懸著照明的火盆。

  因在地底,有些潮濕,走了一段距離。

  面前忽然一亮。

  到了一個人工挖掘出來的洞中。

  屋子一側有些臭,趙鯉扭頭,看見五個木質囚籠,裡面裝著一些鐵鎖加身,生死不知的囚犯。

  趙鯉身上假肚子沒摘,負手站在洞中的沈晏,看見她微凸的腹部,便是一頓。

  又見她似模似樣地扶著腰,更是忍不住輕嘆一聲,走來迎她。

  「沈大人怎麼來了?」

  趙鯉問著話,手裡便被沈晏塞了一包還熱乎的糕點。

  「聽你討要死囚,放心不下。」

  沈晏清楚趙鯉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如非必要,她不會向他討要死囚。

  哪怕這些人罪大惡極。

  趙鯉手中捧著糕點,忍不住搖了搖頭,示意到別處詳談。

  和沈晏一起來的,還有田齊。

  四人一齊來到一間擺設著狴犴像的屋內,屏退左右。

  「事情不樂觀。」趙鯉道。

  盛茂坊實在太大,太貧窮太複雜。

  裡面無數暗巷深宅,不知藏著多少個覡姑,藏著多少因生活困苦被蠱惑的人。

  又發生了多少可怕的事情。

  趙鯉垂眼說道:「今日我去遇上一個自稱覡姑的女人。」

  「她毫無忌憚的對我使用了一種十分詭異的迷魂術。」

  「施術材料是香料和骨灰。」

  充滿怨氣的骨灰。

  從聞到香料的一瞬間,趙鯉背上的墨玉獸便蠢蠢欲動,貪婪的吮吸著怨晦之氣。

  「這種術,能極大的腐蝕人的心智。」

  「並且具有成癮性。」

  沈晏一驚,立刻蹙眉扭頭來看她。

  趙鯉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她從發現不對,就屏住呼吸。

  且有墨玉獸吸食怨晦,那些陰私手段反而對趙鯉沒有效用。

  可怕的是……

  術法皆有代價,以骨灰為材料的迷魂術,卻被那覡姑毫無顧忌地使出。

  要想達到迷魂,控人心神的效果,所取骨灰應是怨晦十足。

  但鄭連曾觀察,混亂的盛茂坊中,沒有一點詭物的痕跡。

  還有維持著那個禁繩結界,應該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回想起今日在巷中,擦身而過的那盆血水。

  趙鯉淺淺吸了口氣:「有人正在盜竊大景子民的魂靈屍骸,做著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