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鯉稍微恢復一些。
背靠柱子,將被水泡發的干餅吃了一半,留下巴掌大一塊存放回革囊,以備不時之需。
又靠著歇了一陣。
身上因失血而寒冷的狀況稍緩。
現在雖然暫時脫離了危險,但趙鯉的狀況不容樂觀。
她的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糟糕。
這裡既沒有食物,更沒有可以飲用的淡水。
更有補骨的怪物在外肆虐。
坐在這裡等待救援,絕非上策。
趙鯉舔了舔蒼白乾裂的嘴唇,將腰間蹀躞帶解下,綑紮在傷處勒緊。
她從旁的海砂堆里,撿起了兩根長長的骨頭。
看著像是某種大魚的肋部。
趙鯉用兩根尖骨,夾起還在燃燒的鮫人油魚鰾。
然後撕一截衣擺下沿,捆住兩根魚骨的中段,自製了一個簡易的火把。
以防探索過程中失去光源,陷入兩難境地。
又翻翻撿撿,在海砂中撿了一根長骨,拿在手中充作拐杖兼臨時的武器。
做好準備,她這才緩緩扶著背靠的鐘乳石柱子站起身來。
開始探索起,這個被系統鑑定為魚冢的遺蹟。
趙鯉手中的鮫人油火把,熊熊燃燒。
她撐著拐杖,在兩側的小山包上撥弄了一下。
一層海砂一層白骨。
有序組成了這些墳冢似的小山包。
表面乾燥,底下卻帶著一些水汽。
各種水生的小生物,在海砂和白骨之間爬來爬去。
想來水源距離此地並不算遠。
趙鯉又抬頭尋找光源。
她曾拜託小信使探查,此處應該位於一處巨大的海底溶洞。
只是此處卻是十分明亮,不知是何原理。
趙鯉仰頭看了一陣,沒有發現什麼,反倒自己被刺目的光照得眼睛發酸。
她左手舉火把,右手扶著拐杖,繼續向前走。
密密麻麻的海砂和白骨之間,是一根根巨大的鐘乳石柱子。
趙鯉走了一段距離,終於在海砂魚骨的墳冢間,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異常粗壯的魚骨斜插在地,一串風鈴掛在上面。
趙鯉上前觀看。
這貝類編制的風鈴風格粗獷,黑色干海草搓成魚骨穗。
這無疑是一個好兆頭。
趙鯉順著這風鈴的方向走。
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狹小。
並且出現了許多生物活動的跡象。
一兩串風鈴,或是幾個白砂罐子。
這些燒制的罐子,手藝算不上好,很多形狀都不規整。
裡面裝著些什麼,罐口有泥封。
趙鯉沒有去動這些罐子,若是手癢摸出點危險的東西,現在的她少不了一番折騰。
又走一段距離,空氣漸漸變得潮濕。
她聞到了淡淡的水氣,行過一處狹長的通道。
忽地眼前一亮。
進入了一個極開闊的洞穴。
遍地都是碎銀一般的海砂,閃爍著微光。
在這些海砂中間,是一個極巨大的生物骨架。
大致看清這生物的樣子時,趙鯉呼吸一窒。
盤在銀色海砂之上的古老生物,已化作枯骨。
形如蛇,寬大的唇吻頭骨搭在尾巴上。
頭骨上生著一對短小的鹿角,一支折斷。
骨架上,缺失了一些。
如此形貌,趙鯉的認知中,有一種生物對得上號。
趙鯉在原地呆站片刻後,這才深呼吸吐出一口氣。
不,不一定是龍。
那對角實在小了些,和頭骨的比例不對。
而且,也沒有感覺到特別的威壓。
再有此地名為魚冢,而不是龍冢。
垃圾系統雖然延遲高,關鍵時刻掉鏈子,但情報還是比較可靠的。
趙鯉小心走上前,隨時做好情況不對就開溜的準備。
直到她走到這幾乎有她高的骨架前,這副骨頭也沒有詐屍的跡象。
看見這疑似傳說生物的遺骸,讓趙鯉心臟怦怦跳。
腎上腺素飆升,連身上的傷和疲倦都遺忘了。
繞著這骨架轉了半圈,趙鯉突然腳步一頓。
她看見遠處,有一根下半截特意抹白的鐘乳石。
在石柱邊,竟有一間魚骨搭建的屋子。
走近了,她聽見一陣嘩啦啦的聲音。
在魚骨屋旁竟有一眼清泉。
這泉眼水流並不大,源源不絕。
以泉眼為源頭,在銀沙上沖刷出了一道水銀般的溪流。
泉眼邊擺放著許多骨製品和密封的瓦罐。
有祭祀的痕跡。
泉眼中銀芒閃爍不停,似乎沉睡著什麼。
泉眼裡的東西,還是先看屋子壁畫?
趙鯉強行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和貪婪,沒敢去撈。
先走向那間魚骨屋。
這魚骨屋極其簡陋,搭建在水上。
簡易得沒有屋頂也沒有門。
屋中有一個巨大的貝殼,半沒水中。
除此之外,就是瓦罐等看著像是生活物品的東西。
趙鯉走進,便看見巨大貝殼已經取了裡面的肉,足夠躺下一個人。
裡面擺放著一些粉色的貝殼和亮晶晶小石頭子穿的鏈子。
看著倒像是一張美人魚的床。
趙鯉想到那個富貴打扮的自由鮫女。
手中魚骨撥弄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東西。
趙鯉便走到屋外的那根巨大鐘乳石邊。
刻意以海底白泥抹白的鐘乳石柱上,畫著一些朱紅色的簡單線條。
趙鯉湊近些看,便發現畫出這些朱紅線條的顏料里,有一些碎碎的紅色顆粒。
原是紅珊瑚和珍珠磨碎後,混合魚鰾膠製成的顏料。
這些線條古樸又稚嫩。
一副接著一副。
第一幅,是一群魚尾小人祭拜著一副巨大的骨架。
一些魚尾小人,在衰老快死時,就會溯游到此飲下泉水。
然後安詳睡著,變成白骨,化作銀沙。
趙鯉不由看了看足下的銀色砂礫。
第二幅畫中,魚尾小人們簇擁著一個單獨的小人,將她送出守護這巨大的骨架。
這孤零零的小人,建起了一間小小的魚骨屋。
第三幅畫,趙鯉看得眼皮一跳。
先前兩幅圖,都像小孩子的塗鴉,甚至看得出一些童趣。
到了第三幅畫時,層層塗抹的痕跡上,是一個坐在水邊不停哭泣的小人魚。
朱紅顏料在小人的臉頰上,塗出誇張到近乎扭曲的哭臉。
顯然,漫長的孤獨歲月里,這孤單的小人過得並不怎麼好。
趙鯉轉到柱子的另一邊,看見了第四幅畫。
一個長著雙腳手拿魚叉的小人,闖入了這裡。
或許是因為一次海難,或許是因為一次財富大冒險。
一個人類闖入。
第五幅畫中,小魚人牽起了闖入者的手。
事情的脈絡,越加清晰。
趙鯉又往側面走了幾步,便看見遍布大量紅色斑塊的第六幅壁畫。
長著腳的小人,攔腰砍掉了魚尾小人的尾巴。
魚尾小人斷了半截身子,臉上卻塗抹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選擇背棄一直守護的東西,斬斷尾巴跟著闖入的人類離開。